漂流与雕琢,教养的两个隐喻

我们不能随波逐流,但也无法圈定孩子要走的路与方向。我们的责任是,将孩子引渡到一片广阔的水域,然后,目送就好。

文 | 吴慧雯


刚开学那阵子,家长们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孩子终于又有去处了;忧的是,上完学回来又得盯作业、做规矩、“追踪”成绩K线图。
 
在那个时间点上跟朋友聊天,很容易演变成虎妈和猫妈的站队,现在微信公众号上可以随手采掇的理论那么多,两个阵营都能有理有据,下午茶秒变奇葩说现场。
 
虎妈常严谨,爱谈目标与规划,未经分解成十二时辰时间表的人生不值得一过;另一厢,佛系的猫妈看重的是天性与自由,创造力与未来主义。
 
虎妈批评猫妈,放养模式的最大问题是难以建立勤奋与深耕的习惯,就算有天份,大概率也会浪费掉。“世上哪有随随便便的成功”;猫妈则批评虎妈是“圈养”式教育,等有一天孩子进入没有时间表“牢笼”的社会与人生,很可能无法踏出试探的一步。
 
你看,都好有道理无法反驳,是不是?
不过,我主张“跳出来看”。
 
最近有点空闲,集中读完一系列美国教育社会学的经典书目:《不平等的童年》、《我们的孩子》、《园丁与木匠》。从这些书里,我读出一种趋势,那就是美国中产阶级对教育这件事,从“放养”进化到“圈养”,几乎是一段必然之选,而当圈养变得极端,对放养的反思也会回潮。
 
中国的教育逻辑,其实有点复制这一发展路线图的意思。
 
父母教育孩子,今天的我们跟几千年前的逻辑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变化,无非是教会孩子“打猎”,有能力养活自己。
 
真正的放养,那种父母不管孩子,让孩子自生自长的教养模式,通常发生在资源均衡性贫乏的时期,经济环境决定了大部分父母无力精细化地参与孩子教育,而教育资源对不管哪个阶级都一样少,所以放养式教育会是社会文化主流。
 
经济与资源的分化,是圈养式教育的背景。不同父母的“打猎”方式有了变化,站在不同的资源层,父母看到的社会运作逻辑就有不同格局,能力越大的人决策权越大,决策越大的人,越觉得可以改变世界的地方很多,生而有涯,志愿无涯,恨不得一秒掰成24小时来花,以这样方式生活的家长,怎么可能不把自己的“打猎”技能和时间观念提前给孩子?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当孩子还未建立目标、却先被时间表框死时,圈养就走到了反面,“虎妈战歌”式母女冲突还不是最坏的,当孩子展现出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好奇和勇敢时,圈养的缺失就会被广泛讨论,社会文化重现转向对“放养”的思考。
 
在教育社会学经典《不平等的童年》中,研究者就描述过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孩子在游戏中展现的主动性和创造性。社会给这类孩子的机会仍然不多,但他们在人生中展现的生命力之光,还是会被更多人赏识。而当社会出现多元化的机会越多,这部分价值就越发珍贵。
所以说圈养也好,放养也好,方式方法都是伪命题,跳出来看的意思是,如何从孩子人生的角度,偶尔跳出家长的生活经验,去思考我们该给孩子什么样的教育。
 
我一直很喜欢西方文学中“漂流”这个概念,少年派漂流、鲁滨逊漂流、奥德赛漂流,人生本质上是一场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的漂流
 
很多时候我们面对孩子,会不自觉地陷入一种“塑造责任”中去,以为我们是一位雕刻师,可以把孩子雕刻出完美的样子,但其实孩子不是木料,我们也从来不是罗丹,顶多就是在孩子漂流开始时一段水路的撑船人。
 
我们不能随波逐流,但也无法圈定孩子要走的路与方向。我们的责任是,将孩子引渡到一片广阔的水域,然后,目送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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