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父辈的智慧,hold住了青春期叛逆的女儿

Wisdom: the Greatest Family Heirloom 

家风、家规、家庭传统这些元素共同组成了家文化,让家庭更有凝聚力,让每个家庭成员更有归属感,从容面对人生中的大事小情,并一代代延续……吴西西一家就是这样的典型,主事大小的姥姥、崇尚知识却无暇顾及生活细节的父亲、隐忍温柔的母亲,不仅影响了吴西西待人接物的方式,也浸润了女儿们的思想。

文 | 禾子   编 | 张欢   图 | 蓝思视觉摄影工作室


作为父母,虽然我们心知终究要目送长大的孩子,且不必追,但我们依旧会担忧——孩子将来在独自面对各种艰难的抉择时,他们是否有能力独立做出正确或者适合自己的选择?我们能做的,只是希望给孩子的教育足以让他们具备做好人生选择题的能力。然而,知易行难,直到读到著名商业畅销书《创新者的窘境》的作者、哈佛教授Clayton M.Christensen的一句话,我才似乎找到了一把钥匙。他说:“我们首先得帮助孩子形成正确的行为价值取向,以便他们在面临选择时懂得如何去评估不同选择,从而选择正确的行为,而最好的培养孩子们价值取向的工具就是我们所营造的家庭文化。”

信奉 “天下惟有读书高”的父亲

吴西西是北京加拿大国际学校(CISB)的一名大学升学指导老师。2005年,CISB创校,也就在那一年,吴老师举家回国。“我和先生1999年技术移民加拿大,在那里我们生活安定,一切都很顺利。2005年,经过痛苦的决定,我们带着两岁的女儿回国了。”在去与留的问题上,她的想法清晰而坚定:“我回国就是为了我的父母。老话说,‘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人生的一件憾事。我想在父母身体还算结实的时候,多陪陪他们。父母的前半生我不能相伴,他们的后半生我注定要奉陪到底。”吴老师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从小跟着父母生活在中国铁道部科学研究院的大院里。虽说同为“高知”,但父亲和母亲带给她的成长记忆却截然不同。

父亲生于安徽宣城,自小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读书时,鲜少有人过问这个又瘦又小、没爹没娘的孩子。可就是这个没读过小学的孩子,愣是自己考上了中学,最后竟然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成为了上世纪50年代末的一名大学生。再后来,父亲靠着一个远房表舅每月五块钱的赞助、国家的助学金和奖学金,把大学本科也读完了。

吴老师曾问父亲:“您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父亲连想都没想回答道:“我打小就想能吃饱了饭读书。”在吴老师眼里,父亲对知识的渴望与热爱超乎常人。于是,父亲的口头禅“天下惟有读书高”自然而然成为了吴家的家风。

据吴老师回忆,小时候父母工作离家很远,每天要坐小火车通勤。通勤路上,为人热情的母亲一定是和同路人聊天或休息,而少语的父亲则永远坐在一个不被人打扰的角落,收听自己组装的一个半导体话匣子,自学日语。就在这一来一往的两条火车道上,没有任何日语基础的父亲,居然在80年代祖国铁老大蓬勃发展的阶段,独立翻译了大部头的科技日语书籍,引进了先进的日本铁路技术!当然,基于时代和条件的限制,父亲学的只是哑巴日语,什么都看得懂、听得懂,就是不会说。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缺憾,父亲始终鼓励吴老师在选择英语专业后,要格外重视口语。后来,英语口语的确成了吴老师的优势。

父亲把最大的热情都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中,相形之下,对女儿的表达则显得冷峻淡漠。在吴老师的记忆里,父亲没参加过一次家长会,没有给试卷签过一次字,也没有为自己做过一次早饭。父亲总说:“我小时候还没人管呢,不也读出来了。”为了这个,母亲没少跟父亲费嘴皮子,可始终不奏效。不过,这点确实是吴老师最终的受益之处——她从小就养成了好的学习习惯,也会独立处理自己遇到的问题。平日父亲很忙,跟自己仅有的交流总是跟学习有关。吴老师还记得,父亲琢磨过史丰收的速算法,在她还小的时候,每次中午吃饭,父亲就拿数学心算来折磨自己幼小的心灵。“我就不记得我吃过一回痛快饭!”直到现在,一提到数学,吴老师还心有余悸。

吴老师的性格是父亲的翻版,冲劲十足。“从小我和爸爸的关系就是上了镗的机关枪,一点就开炮。”为了能把父女间的战线缩短、战火降温,母亲总是充当和事佬的角色,她会告诉吴老师:“爸爸还是爱你的。”而年少轻狂的吴老师也总会反驳:“是呀,他爱我爱得太深了,以至于我都感应不到!”

后来,有件小事让吴老师对父爱有了更深的理解。

“我出国之前,我知道父母即将成为空巢老人。在我最后收拾行李时,为了每个箱子不超重,我那已经过了60岁的爸爸,执拗地为我抱着箱子过秤,再称他自己的体重,就为了让行李能精确到32公斤。看到有些颤颤巍巍的老父亲,为了我忙前忙后,我真的很想拥抱他。告诉他,过去我那么不理解他的父爱,我错了。”吴老师动情地说。

母亲是个“好劳动”

小时候,吴老师读到朱德写的《回忆我的母亲》,里面那一句“母亲是个好劳动”她一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长大了,她才渐渐悟出来:原来自己的姥姥、妈妈都是好劳动(劳动的好手)!

儿时,父亲在不在家过年不重要,反正他常年出差,吴老师早就习惯了家里都是女人的日子。在吴老师已经模糊的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是姥姥顶着微驼的后背,迈着裹过的小脚,整日劳碌奔波,没有清闲过一刻。她永远忘不了,每年初冬,姥姥都会腌满一缸的雪里红。还有每年开春她亲手种的向日葵,它们让年幼的她对秋天充满憧憬。“小时候我可盼着春天了,总是能吃到姥姥用嫩榆钱芽做成馅儿的饺子。那股浓浓的香味,已成为我心头永远的记忆。我记得小时候我会问姥姥很多问题,她一直没有给过我答案。比如,姥姥为什么总是不累呢,不困吗?为什么总不爱吃我特别爱吃的好吃的呢?姥姥为什么宁可站在路口等放学的我回家,也不在家里休息一会呢?为什么每次摔伤的是我,可疼的却是姥姥?为什么姥姥不喜欢新衣服,而我每年过年都有新衣裳呢?”如今,已经有两个闺女的吴老师早就听不到姥姥的回答了,不过,也不用姥姥说什么了,她已经深深明白了姥姥的良苦用心。

姥姥年轻时就守寡,拉扯大了三个孩子。她是个地道的农民,不识字,但培养了清华大学毕业的大舅。长兄为父,自此大舅挑起了家庭重任,把龄差13岁的小妹(吴老师的母亲)也带出了农村,在京城读书、工作、安家。“姥姥健在的时候,她是家里的灵魂人物,所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说的就是我姥姥。而我妈在家里,准确地说,该算个‘中级干部’吧。因为上面有父亲大权在握,后台又有姥姥垂帘听政,母亲早就是被架空的‘傀儡’了。不过我妈也不在乎,反正家中每天平安无事。她相信姥姥和父亲的实力比她强,所以她让权的时候,也是她得到的最多。”

不过,吴老师的母亲在她心中始终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其一,母亲遗传了姥姥任劳任怨的基因,也是个好劳动。对她来讲,不论年龄几何,有母亲的大年小节才叫过节;有母亲的地方,才有回家的感觉。“记得2002年夏天,我回国临登机前,妈妈在电话里兴奋地问我到家最想吃什么。我就告诉她,给我做素馅菜团子。妈妈亲手做的、一半白面一半棒子面的团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我心中的最爱。”其二,母亲不擅长高谈阔论,也不喜欢儿女情长,但总能让她感受到母亲离自己很近。“在失意、艰难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妈妈,我就不再害怕。”母亲是吴老师的“主心骨”,这大概就是一个人处理棘手问题时最需要的心理支撑吧。其三,母亲简单而平和,没有功利心,不把问题复杂化,这是吴老师最钦佩的。“说来可巧,我妈姓成,又是工程师,在单位一直被叫‘成工’(谐音‘成功’)。我真的相信妈妈是成功的,因为她所有的愿望基本都实现了,就因为她没有那么多愿望。所谓‘知足常乐’,说的就是我的妈妈。”

如今,姥姥和母亲都已离世。可在吴老师心里,那份厚爱却依旧绵长,“我总说我是幸运的,我曾经得到过姥姥、母亲那么厚重的爱,让我懂得什么叫不图回报、无怨无悔地爱一个人。我得到过这种爱,一辈子知足。同样地,我也会把这个爱带给我的家人、孩子和朋友,以及整个世界,也许这就是一种回馈吧。”

“亦正亦邪”的孩子们

吴老师的父亲母亲似乎是那个年代大部分父母的缩影,父亲忘我工作、威严有余,不善表达内心;母亲则勤勉平和、操持内外,成为了维系一家人的情感纽带。吴老师曾开玩笑地说:“我长大可不要找我爸这样的人结婚,理工男+高知太‘独’了!”

可“事与愿违”,吴老师还是找了同为北方交通大学的同学结了婚。先生同样是理工男,同样是工作忙得不着家,不同的是,只要先生一出现,吴老师就失宠了,两个女儿总是跟爸爸很亲近。不过,爸爸毕竟时常出差,整天腻在一起的还是娘儿仨。

15岁的Carolina和11岁的Coraline目前就读于北京加拿大国际学校(CISB),大女儿Carolina有领导力、善于组织,且情商高;小女儿Coralline古灵精怪、学东西快、个性十足。“要说两人的共同特征,我觉得就是‘亦正亦邪’。大女儿正处于青春期,虽说她拿下了奖励年级前三的‘Merit Award’,可不妨碍她染黄毛、穿热裤、跳街舞。虽说我青春期时也叛逆,但轮到自己当妈了,真的是不能不管!”

吴老师回忆起去年和Carolina的一场母女大战:“有一次,她和几个同学约着出去玩,过了晚上九点(门禁时间)还没有回家。10点半才电话说要到女同学家过夜,还让司机接电话证明情况属实。我当时真的有点相信了,后来这位司机很好心,他回拨了电话告诉我他是代驾,实际情况是怎样怎样。我当时就火了,我们家的家规是不允许撒谎,作弊这些带有欺骗性的行为。我绝不能容忍女儿撒谎,因为她会为了掩盖一个错误而接连犯下更多的错误!”吴老师连夜找到了女儿,此时的Carolina也知道自己犯错了,震怒之下的吴老师和写了保证书的女儿最终和解了。

不过,这或许只是青春期的开篇,未来也许还会有更多剑拔弩张的时刻,吴老师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年少轻狂。“谁还没有叛逆过呢?我小时候就特别希望自己能离家远一些,因为学校离得近,永远在父母的视线范围内活动,让我很有压力。上高中时,我的学校在北太平庄,骑自行车要15分钟,我一下子觉得自由了!所以,从高一开始,我成了‘小太妹’,整天穿着军大衣、喇叭裤、背着军挎,跟一群人骑自行车出去玩。”吴老师的母亲注意到了女儿的变化,她没有苦口婆心地唠叨,更多的是默默地关心。“我记得那时候,如果晚上十点我还不回家,我妈就在楼下等我,直到我出现才默默带我回家。”

就这样,吴老师“放飞自我”了两年,高三那年,她突然从叛逆中惊醒——20%上大学的几率意味着什么?于是,她回归正轨拼命读书,最终如愿考上了大学。曾经的自己和女儿在青春期的叛逆是那么相似,都试图触碰父母设置的“红线”,也都极力争取自己想要的活法,但经历之后才会有叛逆后的觉醒,从而认识到自己的成长。

面对青春期的女儿,吴老师总会想起自己的母亲,从而对孩子多一份理解与包容。现在Carolina正和好朋友组织一场北京市校园街舞大赛,从宣传海报、参赛招募、商家赞助到排练演出,都是两个女孩子一手策划。原本让吴老师坐立不安的街舞,竟成了Carolina的PP(Personal Project)项目,对此吴老师也有些意外。“我现在也在给她们筹划的街舞大赛出力,今年学校的年会,我还让女儿教我们跳街舞呢!我相信孩子有是非观,染发、穿热裤这些就当为艺术献个身, 骨子里还是个好孩子就行!”吴老师越来越能和孩子找到共识,和女儿们也越来越有共同语言。

说起语言,吴老师立了另一条家规——家庭语言是中文,在家里,孩子跟父母沟通必须用中文,不可以家长问中文,孩子答英文。“我希望我的孩子明白,不管她们的护照上写的是哪国国籍,她们的心都是‘中国心’。我们的血液里仍然流淌着中国传统文化,比如我回国就是为了尽孝。女儿们也都看到了我为姥爷姥姥做了什么,才知道何为孝道,如何尽孝。”虽然平日里,吴老师总会开玩笑地问两个女儿,等爸爸妈妈老了后谁来养?女儿也俏皮地说‘石头剪刀布’,但吴老师知道,孩子们心里是明白的。

今年,吴老师的父亲进入了耄耋之年。她告诉菁kids,这次或许是个恰当的时机,在父亲八十岁这年对父母的一生进行回顾,从心底对父亲说一声“生日快乐”。她相信,无论她和孩子身在何处,这份国人心中的孝道、家风的传承都将代代相传。


禾子
双胞胎妈妈,相夫教子之前专注于媒体行业,历任电视节目主持人、导演、制片人。因为一对萌仔的出世,转战“育儿”江湖,本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育儿理念,悉心教养双宝,亦感恩一对儿子教她如何做好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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