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搜索引擎如此发达的今天,越来越多人开始认为,像以前那样记忆知识已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搜索引擎知晓一切。然而,“掌握了获取知识的办法却不知道知识本身”这件事,是否会带来隐患?
文 | 张释文
本文授权转载自公众号埃尔特
ID:altschool-edu
菁kids略作编辑
2010年,美国出台了他们的新课标,即“共同核心标准”(Common Core State Standard),试图在知识性和方法论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CCSS既规定了认知标准,同时又对审辨式思维能力(critical-thinking)、解决问题的能力(problem-solving)、分析能力(analytical skills)的培养提出了具体要求。
以语文教学为例,CCSS不断强调的一点就是:学生们不仅要提高“故事类/小说类书籍”(fiction)的阅读能力,也要提高“非虚构类书籍”(nonfiction)的阅读能力。所以美国本土的主流语文教材,会随着级别的增长不断调整虚构类和非虚构类内容的比例,在实现通识内容普及的同时,也提高学生的逻辑思维能力。
这让我想起了全世界难度最高的考试之一——伦敦出租车司机考试。
所有去过伦敦的人,应该都对伦敦黑色复古的出租车印象深刻,也会对伦敦出租车司机的绅士风度和专业素养充满好感。要知道,取得一张伦敦的出租车司机执照,难度之高是超出想象的。著名的调查记者王克勤老师曾经得出过一个结论:伦敦出租车司机的考试难度,相当于最难的律师资格考试。
大体来说,伦敦出租车司机需要经过四个级别的考试。如果想通过考试,就需要熟记伦敦320条常用路线,包含640个1/4英里的区域。需要熟记以特拉法特加广场为圆心、6英里为半径的2500多条街道,需要熟记每一个名胜古迹、酒店、警察局,甚至还要记住每一个理发店、冷饮店、瓷器店等等几乎看不到招牌的店铺,还要随时掌握这些店铺新开张和倒闭的情况。
在伊斯灵顿考试学校,应试者为了应对口语考试,参加诸如“伦敦西南部的拐角”等培训课程,与伙伴们一起背诵街道、桥梁的名称和位置。
而这些,还只是一级的考试。到了四级考试,区域就从伦敦市中心一直拓展到了外伦敦,数据也是呈指数级增长。
想要通过伦敦出租车执照的考试,平均需要准备四年的时间。而根据数据显示,报考伦敦出租车考试的人员里,每五人中只有一人能够最终通过考试——这相当于美国海豹突击队的选拔通过率。
如果你问伦敦的出租车司机,既然已经有现代高科技的种种GPS设备了,为什么还要经历如此“反人类”的测试,他们往往会回答你说:“这是我们国家的传统。”
但是,自从2012年Uber在英国获得营运资质之后,这个国家的传统开始面临巨大的挑战。Uber司机不需要经历那么严苛的考试,只要充分借助各种科技手段,就可以实现媲美传统出租车司机的服务质量。这让很多人开始反思:在科技手段如此发达的今天,还沿用一百年前的指标来进行考核,究竟是不是一种浪费?
20世纪50年代,经济学家安东尼·唐斯(Anthony Downs)就提醒我们说:很多时候,我们为了记住知识多付出的努力,超出了获取知识所得到的优势。
而威廉·庞德斯通(William Poundstone)在《知识大迁移》(Head in the Cloud)一书中也谈到了这个话题,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我曾经是一个坚定的工具至上主意者,信奉中国古话说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也认同“每一项知识点的传授,只不过是给无用的教育之墙上又增加了一块砖头而已”——我们不需要让学生死记硬背课本里的知识点,不需要让学生记住每一个国家的首都在哪里,而应该教会他们如何使用地图。我们需要传递给学生比知识点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东西,未来社会属于擅于运用一切工具的人。
事实上,信息时代各种工具的发展,已经影响了我们的认知方式。哥伦比亚大学的Betsy Sparrow教授及其同事在Science上发表了一篇题为《Google效应对记忆的影响:查找资讯的便利对认知的影响》(Google Effects on Memory:Cognitive Consequences of Having Information at Our Fingertips)的文章,谈论了“Google效应”对我们造成的影响:当人们知道可以在搜索引擎中随时找到这些信息的时候,我们对信息本身的记忆能力会严重下降。相反,会加强“获得信息的方法”的记忆。
“毫无疑问的,我们学习方式将会随之改变”,华盛顿大学圣路易斯分校的心理学家Roddy Roediger说,“既然我们可以再找到这些信息,为什么还要去记忆呢?在某种意义上,有了Google和其他搜索引擎,我们可以把记忆转到机器中去。”
所以现在硅谷流行一句话:这个世界不会再为你知道什么而买单,Google知道一切。
我曾经对这些理论推崇备至,但现在又对这些想法有了一些反思。“千禧一代掌握了获取知识的新方法,却并不知道知识本身”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样的隐患?
《知识大迁移》的作者提出了“元无知”的概念,意思是一个人无法意识到自己无知的状态,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元无知状态的人,提供给他工具也无法使用,打开浏览器都不知道在搜索栏里搜索什么内容。
书中举了一个例子:
1995年4月19日的一个中午,一个劫匪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了匹兹堡的两家银行,抢劫之后短短一个多小时,劫匪就在家中被抓获,因为两家银行的摄像头清晰拍下了劫匪的模样。在被抓获的那一刻,劫匪还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落网——因为他在脸上擦了柠檬汁,他认为擦了柠檬汁之后,他在摄像头面前就隐形了。
这个劫匪也因此跻身世界上最笨的罪犯之一,被载入了1996年的《世界年鉴》。《知识大迁移》里评论说:最缺乏知识和技能的人反而最无法认知自己的这种缺陷。这一现象后来被称为“达克效应”。
《一条叫旺达的鱼》(A Fish Called Wanda)的主演约翰·克立斯(John Cleese)在一段被超多转发的YouTube视频里简明扼要地对达克效应做了通俗的解释:“如果你非常非常愚蠢,你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非常非常愚蠢呢?你必须有着相当的智力才能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蠢……”
要避免进入“元无知”的状态,就需要一个共同的文化参照点,一个基本的认知标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有能力持续学习,提高沟通的便利性和丰富性,让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协作成为可能,但同时又不致因此荒废了对能力的培养。
在《知识大迁移》这本书里,作者还通过一套严谨的统计方法,得出了一系列的相关性结论,比如:
知识的广度跟收入和幸福指数是正相关的,就算排除了正规教育年限和年龄因素,知识红利论断也常常站得住脚。
求知有着现实价值,它不只意味着文凭,也不只意味着在大学里建立的人际关系,它更意味着在无知的世界里成为赢家。
知识水平是收入水平的重要预测因素,知识渊博的人,哪怕在教育和年龄不变的条件下,赚的钱仍然更多,对生活的满意度也更高。
而达不到认知的水位,则会扭曲人们构建世界的心智地图。这些曲解会影响到人们在私人领域和公众领域的选择、行为和观点。
避免“元无知”,同时给学生提供更多有价值的教育内容和形式,这是我们努力的方向——毕竟,“有一样东西你没法上谷歌搜索,那就是你不知道自己应该搜索什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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