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耍的魔力

To Play or Not to Play?

作为中产中的精英,Enoch的成长经历与很多人类似——从小在优渥的家庭中长大,身上被父母寄予厚望,从求学到工作,处处都很优秀。然而,这样的生活却在生命的某个时间点突然崩塌,长久累积的压力像洪水一般排山倒海而来,她因此不得不面对患上抑郁症的事实。然而,抑郁症没有将她打倒,她靠着“玩具熊”的力量慢慢走了出来,找回了单纯的快乐。她这才意识到,那些童年丢失的快乐,都藏在玩耍之中。

文|Enoch Li  译|罗雯  编|曹新星  图|影社绘(伟超)拍摄、部分由作者提供


“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惊讶极了。从小在香港长大的我,不知道多少次听人问过我这句话。如今,在北京的地铁和街上,我也经常听家长在回家的路上这样问他们的孩子。但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句话。

“这里”是北京南城的一间教室,我和50多位家庭及儿童治疗师、咨询师正在一起听一堂关于游戏治疗法的课。老师让我们用手指布偶做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我挑了一个孩子模样的布偶,我们组其余三个人扮演家里的其他成员。我学着孩子的样子跳来跳去,拿着妈妈布偶的人走上台,她能想到的第一句台词竟然是:“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我听完差点哭了。在这个满是治疗师和咨询师的教室里,这位“妈妈”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孩子的作业!他们本该是支持孩子多做游戏,鼓励他们走出创伤,帮助他们处理在学校及家庭中遇到的问题的人。然而,就是这样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我深深地意识到,我们中国社会对于游戏的负面看法是多么得根深蒂固。他这样说,就好像工作和游戏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或者说,如果一个孩子在玩儿,他肯定是不做作业的。我们仅仅是用手指布偶做表演就已然如此,我不敢想象现实生活中的孩子们是如何成长的,多半是被作业、课外活动班和辅导班裹挟,在家长的不断唠叨下做这做那,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在竞争中垫底。

但是,为什么玩耍也很重要呢?

因为玩耍是孩子们的天性。

因为玩耍可以促进孩子们的学习,激发他们的创造力。

因为玩耍能让孩子们放松。

还因为玩耍可以救命。

它就曾经救过我的命。

中产精英成长记

作为一个典型的中国中产家庭出身的孩子,我的生活经历相信不少人会有所共鸣。

我在竞争激烈的香港长大,在好学校读书,在学校里拿奖。我不但学习好,还全面发展,体育、辩论、音乐、社区活动都不在话下。我的“虎妈”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然而,那些她让我做的、或者她觉得对我有利的事情,我既不想做,也觉得做了没有多大意义。不管怎样,在她的督促下,我考上了名校,拿着奖学金去海外深造。后来,我在全球五百强的大公司找了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衣着光鲜地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成功的。

我们都有追求:或许是在职场中不断晋升,或许是拥有美满的婚姻和家庭,或许是获得名誉和声望。这些我都有,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可就在那时,我的生活轨迹开始发生了变化……

时年28岁的我在一家国际银行担任外籍高管,福利待遇优厚。我曾先后在伦敦、巴黎和东京工作,生活光鲜亮丽:定期上瑜伽课、参加社交活动、健康饮食、旅行、谈恋爱,努力工作的同时也尽情享乐。我一度以为自己很了解自己,生活和工作平衡得很好。于是,我忽略了那些明显的迹象,觉得自己常感冒是因为办公室的空调开太大了。

2009年,我又获得了一次晋升的机会,从东京调到了北京。初到北京的那个周五下午,我又开始头痛了——我想,可能是因为北京的夏天太热了吧。我回到酒店,吃了“必理痛”(止痛片)就睡了。

次日凌晨两点我就醒了,头痛欲裂。酒店的保安陪我去了附近的一家医院。在昏暗的医院走廊,我独自蜷缩在长椅上,浑身发冷、头晕眼花,难受地吐了一地,给保洁阿姨找了不少麻烦。医生轻描淡写地说,我的病是疲劳所致,还告诉我折磨我的是偏头痛。

后来,我找遍了各路专家,但偏头痛还是折磨了我好几个月。有时候我一周头痛一次,有时几天痛一次,有时每天都会头痛。医生建议我去找缓解压力方面的专家看看。我不屑地笑了,说:“我才28岁,哪有什么压力,我能应付。”于是,我就带着一堆止疼片出差去了。

我的偏头痛变得更严重了。除了头痛,我还会时常眩晕、呕吐和心悸。我太虚弱了,有一次我早上五点起来去赶飞上海的第一班航班,竟然晕倒在了卧室里!因为我不能动弹,我的男朋友Timmie(后来我的丈夫)还打电话到诊所叫医生过来。医生说,需要打一针吗啡来镇痛。

听上去不太乐观。

困在50英尺厚的雪中

就这样,严重的偏头痛让我不得不请一段时间病假。一天下午,我终于同意去看心理医生,因为我已经出现了幻视——我看到自己淹死在浴缸里。心理医生把我列为危急病患,他告诉我:“Enoch,你患上了严重的临床抑郁症。”我却平静地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工作?”

从那时起,我才意识到自己患上了抑郁症。一时间,我失去了活力。我从没感觉到如此痛苦,就好像自己被困在了50英尺厚的雪中,全身被冰水浸透,周围是漆黑的一片,没有任何出路。我不想吃东西,体重掉了差不多30多斤。我一整天都拉着窗帘在睡觉。我哭过、喊过、尖叫过,还不停地用头去撞墙。我试着吞服大量的安眠药和抗抑郁药,我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总以为有人会在街上袭击我,我感到特别的无助。我还把工作辞了,把自己关在家里。

我怪自己得了抑郁症。我曾经拥有一切——青春、事业、前途、成就…… 我到底怎么了?

回想起来,我的抑郁症其实是有征兆的。偏头痛就是一个被我忽视的先兆。不断累积的压力,拒绝承认需要帮助,以及我对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和对周围人期望的在意,都促使我患上了抑郁症。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垮了。

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承受着来自工作的压力。对我而言,我给自己的压力更甚:我必须要晋升,必须要拿到那个知名的工商管理硕士项目的录取通知书——到底是我自己想学,还是因为周围人都在学?我不得而知。

我揣摩着社会对我的期望,暗暗告诉自己,一个女性领导者必须要“坚强”,所以我需要不断地证明自己。

当我在Facebook上看到朋友们“晒”出的生活美照时,虚荣心作祟的我也觉得,是时候展示一下自己最近吃过的美食了—— 幸好八年前还没有微信朋友圈!我觉得自己必须要紧跟时事,尽可能地阅读每一篇爆文。这就是我当时的心态,生怕自己不够优秀。

但是,怎么才算是“足够”优秀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应该努力去争取,从小到大,我就是那样迎接了一个又一个挑战,最后得到了一柜子的奖杯。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并不快乐,也体会不到成功的乐趣和价值。

“我哭的时候,在我身边就好”

当我躺在客厅的地毯上嚎啕大哭时,我的丈夫Timmie只是躺在我身边陪着我。他递给我纸巾,没有问我为什么哭,也没对我说别哭,只是静静地抱着我。我哭累了就睡着了。当我醒来时,我感到无比的放松和舒服。

无疑,在我最抑郁的那些时候,我的想法是“不理智”的。我对生活非常悲观,我不断抱怨每个不够体面的生活细节。尽管我有那些所谓的成绩,但我对自己还是没有信心。我心中没有希望,每天我都告诉Timmie,我觉得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我讨厌工作,我恨我自己,我宁愿待在家里烂掉也不愿意出去运动。

一开始,Timmie尽量跟我讲道理,告诉我怎样生活会比较有意义,通过什么方式我可以帮助别人,我可以换一个什么样的工作,他试图让我知道是我夸大了我的担心。他努力为我描绘一幅比较画面:和别人相比,我有更幸福的生活和许多其他值得感恩的事情。但对于他所说的每一件事情,我都有反面论据。

这让他有些泄气,也让我感觉很糟糕,心里愧疚不已。最终Timmie意识到,当那些想法在我的脑子里高速运转时,跟我讲道理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我当时反驳也不是为了争论。我需要的是同理心,或者至少是同情心——他只需告诉我,感到伤心和受挫是没问题的。重要的是,我能够先充分感受我的各种情绪,同时不会因拥有这些情绪而感到内疚。只有充分了解了各种情绪,我才能够破译产生这些情绪背后的那些思想密码,进而找到对付这些情绪的办法。

玩耍的意义

当成年人听到“玩”这个词时,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玩游戏”“玩具”“孩子们做的事情”,或是“浪费时间”。我在给公司做咨询的时候,经常听到这样的描述。

其实,“玩”有很多种定义,心理学家、人类学家、社会学家、教育家和行为学家对“玩”有各自的定义。大部分人都认同荷兰人类学家、《游戏的人》 (Homo Ludens)一书的作者约翰·赫伊津哈对“玩”下的定义:(1)充满趣味性;(2)本质上有目的性;(3)包含不确定性、意外和乐趣元素;(4)涉及想象力或夸张感觉。

简而言之,人们做任何让自己享受的事情,都算是在“玩儿”。 比如,幻想、运动、阅读、写作、艺术创作、玩玩具、跳舞,和其他人玩游戏……你可以以你能够想到的任何形式来玩耍。玩耍的过程包含了沟通、思考、语言、想象、创造力和独立思考。

《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第31条规定,玩耍是儿童与生俱来的权利。该公约是获得全世界认可的国际法之一,中国也是该合约的缔约国之一。

然而,和许多人一样,我长大一些之后就不再玩儿了。玩儿被当做是一件不重要的事情,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做作业、考试和上课外辅导班,甚至我连做体育运动也是为了参加比赛。工作以后,我甚至连周末也在忙于完成硕士学位的学习和准备特许金融分析师的资格(CFA)认证考试。我觉得出去喝一杯,和朋友聚会,出去野餐这些活动都是浪费时间。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没有了玩乐,自己后来的生活会有多糟糕。

重新认识自己

我感谢抑郁症。它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了解我讨厌自己的地方,让我懂得不要活在别人的影子里,让我质疑自己的预设,也让我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最重要的是,抑郁症让我重新学会感受自己的情绪。

那段时间我躲在家里,经历着愤怒、自怜、愧疚和绝望等情绪的大起大落。Timmie见我这样,便硬拽着我去附近的一家购物中心透透气。在他去卫生间的时候,我偶然来到了一家玩具店。他从卫生间出来时,意外地看到了他几个月都没看到的情景——我冲着一个北极熊玩偶笑。他马上买下了玩偶送给我,让我给它取个名字。我想都没想就说“Floppie”,因为我觉得这个北极熊一天到晚没精打采地躺着,肯定是除了看电视什么也不做。”

后来,我发现这个玩具熊的品牌出了各种颜色和大小的熊,我就开始收集这些小熊。我给每个玩具熊都起了名字,赋予了它们不同的个性。等我渐渐好一些的时候,我带着这些小熊去旅行,给他们拍照,我还给每个照片编了一个小故事,并做成了一系列的旅行博客,记录着他们的旅行,就像我会记录自己的旅行故事一样。

这些玩具熊让我重新开始社交了。抑郁症把我孤立起来,而和这些玩具熊玩耍成了解药,是它们让我有勇气走出门去。心理治疗和药物缓解了我的抑郁症,但是让我重拾自我的却是这些玩具熊。每一个小熊都代表着我性格中的一个方面——这其中有我喜欢的,也有我不喜欢的一面。面对自己很难,特别是要直面我的恐惧和阴影。

有些玩具熊代表了“曾经的我”,或者是我藏在心底的形象。比如,我的玩具熊Fuzzie就是一个银行家,它特别爱算计,只会帮助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Fuzzie让我想起了在企业打拼时的我,以及我对别人的怀疑和我待人接物的方式。那个时候的自己很难真诚地与他人相处,特别是在竞争激烈的职场。但是我也接受这样的自己,因为我不是圣人。当我把自己不够真诚的一面放在可爱的玩具熊身上时,正视自己变得不再那么难了。

玩具熊让我可以安心地把自己的恐惧投射在它们身上,让我去分析、面对自己。我用这种方式来驾驭我的大脑、想象力、幻想、想法、情绪和理智。它们让我找回了生命的活力。

我又开始玩儿了。

在玩儿的时候,我再次找到了自己的创造力,还治愈了心灵的创伤。和玩具熊玩耍让我不再反复思考自己的不足,也让我走出了负面情绪。Timmie把这叫做“小熊创意法”,即通过玩具熊来治疗我的抑郁症。这些玩具熊让我明确了我对自己、对他人,以及周边环境的感受。我这才认识到,我的大部分情绪都只是停留在“开心”“不开心”和“还行” 这三种,最后这种甚至都不算是一种情绪。

我以前太习惯于硬撑了,总是装出一副乐观、坚强、快乐、成功的模样。这样硬撑就压抑了其他的情绪——孤独、失望、不满、愤怒、羞愧、愤世嫉俗。没有人能总是保持快乐和积极的状态。

当然,风雨过后才会有彩虹,但是当我的脑海里全是暴风骤雨的时候,我没有理由不去应对暴风雨,并承认这一切。

让孩子放声去哭

和玩具熊玩耍的经历让我认识到,在我患上抑郁症之前的30多年,我都是戴着面具在生活。我故作坚强,觉得哭泣是脆弱和失败的表现。我不愿表现出伤心、痛苦、孤独、失望等负面情绪,因为我害怕别人会因此瞧不起我、拒绝我。

否认我们的真情实感对身体伤害很大,对抑郁症患者伤害更大。因为只有承认我们“不太好”的时候,我们才会去寻求帮助,从而康复起来。我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做了母亲后,我更加重视情绪的感知。当孩子们哭的时候,我不会对他们说:“没事儿的,不要哭了。”相反,我知道孩子哭是有原因的。如果孩子们摔倒后哭了,那是他们真实的反应,哭也是正常的。我的孩子们有时会觉得摔倒了很好玩,不管他们会不会哭,我和丈夫都会如实地告诉他们:“你摔倒了。”我们不会告诉他们应该如何感觉,或是摔倒了到底怎么应对。如果孩子哭了,我们就说:“你哭了,是不是因为摔疼了?”

我从网上找了一个海报,上面是一个小女孩的各种表情,我把它打印出来。从女儿一岁多开始,我们就会和她聊情绪,教她用语言描述自己的感受。慢慢地,即便当时她还不会说话,但是只要她不高兴,她就会跑到海报前面,指着上面流泪的小姑娘。高兴的时候,她也会指一指海报上笑着的表情。我们还会给她读关于情绪的故事书。

我遇到的不少人都会对负面情绪置之不理,就好像不去想不开心的事情,他们就不会被坏情绪影响一样。通常,我们会听他们说“别闹情绪,一切都会没事的”或是些类似的话。这样做就是在压抑情绪,相信我,总有一天这些坏情绪会爆发的。

我的女儿今年四岁,儿子15个月大,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心理健康。但是,我能帮他们认识自己的感受,不轻视自己的情绪。我们也不会给情绪贴上“积极”或“消极”的标签,因为情绪只是情绪而已。我们也许会感到不高兴,但是不能把它简单地归类为负面情绪,就好像有这样的情绪就是错误的一样。

随着孩子们慢慢长大,他们也会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我希望他们能把情绪健康和心理健康联系起来。如同身体会生病一样,心理也会不正常。所以,如果你感到焦虑、躁郁、抑郁或是疲惫不堪、郁郁寡欢,你要知道,有这些情绪也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我们看来,所有的情绪都是人的正常反应,因为他们都是真实的。

转变观念

压力是真实的,考试是真实的,竞争也是真实的,我们改变不了世界。但是身为父母,我们可以改变自己,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改变我们教育孩子的方式和自身的状态。

从孩子们小时候起,我就常常带他们去一个室内游乐场玩。这个场地是我精心挑选的,因为市面上虽然有很多类似的场地,但只有少部分真的懂得如何帮助孩子成长。我很喜欢他们的理念,那里的硬件设施安全又干净,很有创意,也很适合孩子们。还有一点,就是那里没有吱吱作响的玩具,而且工作人员都热情又可爱。

问题就出在照顾孩子的人身上。

探索是孩子的天性。我看到一个孩子把玩具捡起来,想坐在上面。孩子的奶奶看到后赶紧把玩具拿走,对孩子大吼:“不能这样玩玩具。”

为什么不行啊?

另一个孩子正在蹒跚学步,可他才迈出三小步就没有地方可走了,因为孩子的妈妈护在一边,保姆护在另一边。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孩子,生怕他在这个没有任何坚硬物的地上摔倒。

孩子们没有空间了。紧紧盯着孩子的父母自己太焦虑了。可惜的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把焦虑转嫁到天真烂漫且恢复力极强的孩子们身上。

每次在游乐场看到那里的父母和孩子互动我都犯愁。我有好多话想跟照顾孩子的人说,我也知道让爸爸、妈妈、奶奶、爷爷和阿姨转变观念有多难。我看到好多家长去上“有效育儿”之类的课程,学习如何和孩子们沟通。我在想,如果那些家长都不知道如何和自己交流,也不了解自己,上那些育儿课对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用。

市面上有不少早教中心、活动中心、兴趣班和带儿童活动区的餐厅,我好奇当中又有几个能践行它们的理念,试图帮助父母们改变思考和育儿的方式呢,还是仅仅是看上去还不错的商家呢?

我们总是希望从外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觉得只要花钱上育儿课,加入早教群,我们就能成为好孩子的好父母了。不是去哪个游乐场,加入哪个昂贵的俱乐部,或是住在哪条街上就能提高孩子的情商。说到底,是家长的观念需要转变。

最重要的是,让孩子们尽情地玩耍。

玩耍能激发孩子的创造力,让他们学会放松和管理情绪压力。我们在做游戏的时候,大脑会释放一种荷尔蒙,连接我们的学习神经,从而激发创造力,催生保持快乐的化学元素。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玩玩具熊能帮助我治疗抑郁症。玩耍对儿童学习和发展至关重要,爱玩儿的孩子心理韧性更强,抗压能力也更强。那些关心孩子学习成绩的家长大可不必担心,研究表明,会玩儿的青少年考试成绩更好,而会玩儿的成年人的平均寿命则长10年。

给孩子们尽情玩耍的机会吧!如果他们想坐在玩具上,就让他们坐,没有什么所谓的“应该”或“不应该”怎么玩。

不要和“别人家的孩子”比

我的成长经历似乎每天都在各地上演。我和共事的外企高管聊天,发现他们和我一样,从小都被父母拿来和“别人家的孩子”比。甚至于他们中的有些人至今仍活在和别人比的阴影里,压力山大。

其实,上课外辅导班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父母们需要反思的是,为什么要给孩子报辅导班?是为了和张三或李四家的孩子比?还是因为父母们怕错过什么宝贵的机会?是因为爷爷奶奶的要求?还是因为辅导班的广告做得太好?

关于育儿的理论有很多:RIE育儿法、瑞吉欧育儿法、蒙台梭利教育理念、华德福教育法、森林学校、传统教育体系,或是主张儿童到六七岁再开始学习写字的芬兰教育体系。你可以自己收集数据,阅读相关的书籍,研究抽样信息,然后自己拿主意。

选择幼儿园、活动小组或是社交群需谨慎。要找理解孩子天生爱玩的老师。对于那些和我在育儿方面意见不一的家长,我会选择不和他们来往。人和人不一样,即便你不是育儿专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想关注的专家。另外,不是每个专家的理论都适合你的家庭和孩子,或是你的生活方式。

许多父母和阿姨在室内游乐场看到我的孩子可以自己穿脱鞋、扔垃圾、用杯子喝水、把玩具放回架子上,都很羡慕。我只是笑着点头,感谢他们的夸奖。我心想,你们给孩子自己做事情的机会了吗?奶奶抱着孩子让阿姨给脱鞋,爷爷在旁边给孩子收拾垃圾,到底是孩子不够“独立”,还是你们剥夺了他们独立的权利呢?

还有一点,就是不能只看重孩子的成绩。记得有一次,我数学考试的成绩从70分进步到了85分,我开心地回家告诉我妈,结果她瞟了一眼考卷后问我:“你怎么没考100分呢?”我能想象当时自己有多伤心。我的努力没有得到认可,我的父母只看结果。我丈夫是澳大利亚人,他曾经告诉我他上学的时候,考试后老师会给两个成绩,一个是卷面分,一个是进步分。而他的父母只看进步的成绩,看孩子有没有努力。和我相比,我的丈夫不会被结果限制住,他懂得享受过程。

孩子们努力了,我们就应该祝贺他们,引导他们继续努力。否则,孩子们长大了就会像我一样,只看成绩和目标,只知道要一个接一个地达成目标。

成人也要会玩儿!

抑郁症不好对付。它在心理疾病中就如同感冒。感冒不严重的时候人也就是流鼻涕,不影响上班和日常活动。然而,感冒一旦严重起来,你就会发烧、浑身痛,起不来床。有人把抑郁症比喻成一只尾随你的大黑狗。其实,生活中许多人都患有轻度抑郁,他们就这样过着每一天,照顾孩子、上班。严重抑郁的话,人就特别虚弱了。

在抑郁症发作之后的几年,我时常会感觉到郁闷和焦虑:当我对自己的事业感到迷茫时,在我生了第一个孩子后,在我创作新书的时候,在我生了第二个孩子之后,在我创业艰难的时候……有时我觉得我又把自己累坏了,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能看到抑郁的迹象。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抑郁,我也知道如何支撑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我不排斥抑郁症,说实话我在抑郁的时候文思泉涌。现在,我会把抑郁当做一个信息:我的生活出什么问题了?我是不是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还是说我还需要更多玩儿的时间?

世界卫生组织把抑郁症归为困扰全世界的疾病,因抑郁死亡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心脏病和癌症患者。每天有3亿5千万人遭受着抑郁症的困扰。抑郁症导致的员工停工、医疗保险和低工作效率每年让全世界的公司损失一亿多美元。但是,仍然有许多人不承认自己得了抑郁症,因为人们觉得得了这病很丢脸,会被认为是在“求关注”。

抑郁症是真实存在的。小时候大人就教我们不要哭,不要悲伤。他们还下意识地让我们掩盖自己的负面情绪,直到我们感觉不到这些情绪。我不是突然就得抑郁症了,而是不断被否定的负面情绪日积月累让我患上了抑郁症。当时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求助,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受。

认识到这些问题之后,我决定把我的个人经历、我了解的心理学知识,和我在企业的工作经验相结合。我试着研究组织行为、游戏心理学,以及玩乐与日常活动和企业文化之间的关系。后来,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Bearapy (小熊创意法),致力于减轻工作环境给人们带来的疲惫感,让人们通过游戏心理学关注心理健康。我还会组织游戏工坊,为企业员工、管理者和大众做心理健康方面的培训。

我希望大家能多关注自己,不盲目跟风,认识到心理健康的重要性,同时找回自己心中的快乐。

我希望公司能够关心管理者的心理状态 ——不仅仅是让他们上瑜伽和冥想课,也要在心理支持、人员招聘,甚至是办公室装修和打造个性化办公空间方面提升企业文化。

我希望父母们不要过度关注自己天真的孩子,他们需要身体和心理上的空间去自己尝试做不同的事情。我还希望父母们能够认识到,竞争的焦点其实在他们自己身上。

不要让你的孩子像我一样。首先你要做的,就是加强理性的自我认识。

Enoch结合自身经验,整理出了十句不能对抑郁症患者说的话,以及听到这些话时他们的心理活动,分享给大家作为参考:

一、“保持乐观!”

我心想:“哼!我知道啊——但是我能怎么办呢?我的现实世界已经坍塌。我很生气/沮丧//悲伤/孤独/憔悴/无助/绝望……为什么你们不能理解我呢?”

我觉得:“我之所以紧紧地缩在自己的壳里,躲避与外界的接触和没有意义的意见,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如何保持乐观!”

二、“不要那样想……”

我心想:“为什么不能呢?我那么想有什么错呢?我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真的是这么想的。纵使它是消极的,但它却是我的想法,这有什么错呢?那么我该怎么想呢?像你们一样?但是我并不赞同你们,要是我的想法和你们相同,那我不就变成了你们?”

我觉得:“我从某个特定的角度想问题确实不妥,你们也谴责了我的这种想法。那么,我收回我的想法,并且严责自己不应该那么想问题,接着我又由于内心的自我谴责而陷入了抑郁。”

三、“振作起来”/“重新振作起来”等等类似的话

我心想:“怎么振作?振作什么?我也不想这样,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很绝望,我不能让自己振作起来。抑郁症如同滚雪球一般,带着我的力不从心,越来越严重。”

四、“为什么你要抑郁?”

我心想:“嗯……我不知道,我多希望我知道。医生说是因为我的血清素不平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觉得:“得了抑郁症就像犯了重罪被指控。我很疑惑,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抑郁症,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我很迷茫,因为我不知道如何摆脱抑郁症。我觉得自己颓废、糟糕,所以我躲着你们,因为我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五、“看看你自己有多幸运吧!你要感恩。”

我心想:“我很感激我所拥有的一切。但是这与抑郁症能扯上什么关系呢?医生和我看过的每个网站都说抑郁症有生物学上的因素,对待抑郁症也需要像对待其他病症一样。你们也是幸运的,保持感恩吧——不要再在我呼吸的空气里释放令人寒心的细菌了!”

我觉得:“自己被误解为一个被宠坏、不懂得感激的小女儿,而我不是。我对被误解感到很沮丧,我大哭、呜咽,悲伤泉涌而来。我会再一次蜷缩进我的壳里,躲起来。”

六、“去做点事情,你会感觉好些的。”

我心想:“去做什么?我不能被打扰。我很累,没有力气,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我只想睡觉。做事情不会让我更好受,就让我自己待会儿吧……”

我觉得:“疲惫和困倦交织,我没有精力去想该做什么。我很烦,因为你们一直让我去做点事情。”(注意:相反地,不逼着我做任何事情反而让我感觉好些,我的丈夫带我出门散步、随意的聊天,没有一次问到我感觉如何,或者我是否感觉好些了。)

七、“你怎么了?”

我心想:“我多么希望自己知道答案。你能告诉我吗?有人能告诉我吗?我不想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会这样?!”

我觉得:“绝望充斥着我的整个脑袋,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找不出自己患抑郁症的原因。我非常鄙视自己,我很气愤。连这件事情都解决不了,我还不如去死。”

八、“你应该做……”或者“你不应该做(比如自杀)……”

我心想:“为什么?这是我的生命。如果我想,我有权利结束它。为什么我要吃东西?我根本就不饿!”

我觉得:“自己被居高临下的语气命令(即使你的本意并非如此)。我拒绝做你希望我做的事。这对我逐渐减少的自信心是另一个沉重的打击——你成功地让我感到更加绝望,更加抑郁了。”

九、“看看那些可怜的人们吧,他们没有食物,感激你所拥有的!”

我心想:“你们告诉我不要拿自己跟别人比较,而我要告诉你,我很嫉妒那些比我得到的还多的人。只因为那些人没那么幸运,我就要跟他们比较了吗?这也太有双面性了!我知道你们只是告诉我要懂得感恩——我有,我也相信我做到了。但是这可以治好我的抑郁症吗?虽然我很感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但我仍觉得自己不值得活在这世界上。我太累了,以至于不能继续走下去、尝试下去了。”

我觉得:“为什么有时你们说不应该比较,而有时你们又让我作比较,我觉得很奇怪。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保持感恩的心会让我感觉好些,我现在拥有的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我只想死。也许我死了,没有食物的人会有更多的食物。我想从30层的窗户跳下。”

十、“这一切都是你的脑袋惹的祸……”

我心想:“不是的!但我知道。我怎样才能改变自己的想法呢?这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这样。但我无法控制。我尝试了,但是我做不到!”

我觉得:“我对自己不能控制脑袋和思想非常愤懑。我想做的所有事情我都无法完成,而且更糟的是,我还让你们失望。只是没人能懂我。我疏远自己,我注定要失败,那还不如去死……”

也许你们会觉得,我们的反应和情绪非常无理。我不会争论什么。不过你要记住,患抑郁症的人的确会有许多“不理智”的想法。但是,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状况,并且我们完全相信它,不管它是否理智。所以,不要与我们争论或者试图说服我们。这样,你们只会把我们推向绝望的更深处。

我的论点是,一句不该说的话,会不知不觉地把一个抑郁症患者推向绝望的边缘。这不是宿命论,因为世界上60%的轻生者都患有抑郁症——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去问问世界卫生组织。请给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够选择,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在抑郁症中逗留。

如果你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什么也不要说。只要坐在我们身边,让我们尽情哭泣,或是采用其他的发泄方式,这才是我们当下需要的。把责备病人的任务交给医生吧,比如心理医生,他们会从专业角度开导我们。

Enoch Li  李以诺
作家、企业家、小熊创意法(BEARAPY)创始人。2018年被国际职业女性协会中国分会授予“年度社会贡献奖”。她的新书Stress In the City: Playing My Way Out of Depression于今夏出版发行。她拥有欧洲工商管理学院改变培训和咨询管理硕士学位及伦敦大学法学硕士(荣誉)学位,并完成了加拿大儿童游戏治疗初级培训课程,以及若干个塔维斯托克团体关系小组培训课程。她还开设有博客NochNoch.com,网站Bearapy.me,以及微信公众号Bearapy小熊创意法。

菁kids 2018年11月刊《扪“心”自问,我们健康吗?》更多菁彩内容:

|封面故事|

玩耍的魔力

关系透视镜——剖析儿童问题背后的家庭密码

孩子玩游戏上瘾,游戏业内人士怎么看

老爸的抑郁症诊断之路

|学无止境|

笑语背后的阴霾——国际学校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解析

|父母社区|

你的孩子在学校焦虑吗?

|玩出花样|

金缮尽美——不完美的“完美”

|专栏|

懂点心理学,生活更轻松

还有32850天

“中国吼”与“中年心”

远距离与近距离

|全家出动|

普者黑,想说爱你不容易


本文原载于菁kids 2018年11月刊《扪“心”自问,我们健康吗?》,印刷版于2018年11月出版发行,扫描下方二维码,可直接进入微店订阅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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