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成长比你想象中来得更快。
文 | 俞皓蓝 图 | Unsplash、Pixabay 漫画 | Brightly Shen
毕业展、毕业照、毕业歌曲（来自泪水中6000字的节选）
我毕业了，从我上台拿到毕业证书和奖品开始，我就不再是小学生了。在这所学校上了整整六年的学，说再见真的很奇怪，很难想象离开一个陪伴我半个生命的学校（注：今年12岁），不光伤心，也有一些害怕和紧张。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感觉时间就像一块石头被吞了下去，回味一下六年就过去了。六年前我还过着松散自由的生活，没有压力，没有忧郁，只有欢笑，那时候我在滑梯上和“对手”互相扔衣服，一起挖西瓜虫，一起用纸板造出大炮发射炮弹，但好日子没过上一年我就升入了一年级（注：小学从学前班开始到五年级结束）。
一年级是一个很大的跳跃，开始有作业、日记，做事情有明确的规定，不能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二年级和一年级在一个级别，除了任务更难以外没什么两样。真正有变化的是我，我从一个只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玩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想当领袖把事情做好的大孩子了。我也有了一个现在回想起来都能笑出声的喜好：穿有鞋带的鞋子，并且在上课时没事就练习解鞋带，然后再系上。
三年级我开发了自己的演讲能力，变得更加外向，更喜欢和人沟通交流。
四年级是我的“小巅峰”时代，只要有重大活动，我几乎都参与其中。与三年级不同，我更注重自己的东西，很少只是为社交而社交了。
五年级是我的“大巅峰”，不仅大小活动都有我，而且老师对我的评价也很不错。
当然今天的主题是毕业，所以我来讲一讲我毕业前的最后两个半月。
01 毕业展
毕业展和我们的毕业密切相关，如果毕业是小雨，那么毕业展就是乌云。毕业展是一个小学生可以拿到PYP文凭的大测试，方式很独特。形式是选一个主题，然后变成这个主题的专家，我们组选的主题是“学生压力”。我们先提出了超过100个开放式问题，然后再把类似的问题合并在一起，最后把留下的问题拿去做深度研究。我们采访了两位心理学专家，向他们学习压力是如何产生的，以及怎样缓解压力。其中一位在上海有心理诊所，为许多青少年和他们的父母提供帮助，另一位是专门研究青少年心理的学者。为了做问卷调查，我们还特意拜访了一所小学和一所高中，了解不同学校不同年龄的学生都有哪些压力。
小组合作是最有意思的，每个人的自尊心都很强。以前是你说一说，不管怎么样同学们最后都会去做的。但现在同学们都长大了，只有你的方法对所有人都有利，而且你说话的态度够好，大家才会听你的，不然就会吵起来。
有一次我的一个组员因为没有带iPad被我说了一顿，他说是父母不让他带，我说那让老师给你父母写信，但是他感觉根本没戏压力很大，于是就跑到门外去哭了一场。5分钟后他又回来工作了，也正常了。
这在五年级很常见，因为青春期到来的一个生理反应就是情绪波动。
我们的项目因为做得好，所以被放到了一个单独的教室进行展示。别的项目共用一个大教室，每组只分到一个小桌子和一片空地，而我们独立展厅的空间有他们的6倍大。我们买了一些装饰书把主题关键词贴在了书的侧面，然后再一本一本地把书垒起来布置我们的展厅。
整个展厅中最有特色的部分就是我们的压力空间和放松空间，压力空间中书本、纸和笔扔满了桌子和地板，一片狼藉，就像怪物之家一样，带上耳机后还会听到我们自己录的压力两分钟，那是包括中英文两个版本的家长训话：“快点！做不完？做不完是我的问题吗？再做不完就把你的书包从窗口扔下去！”
在这种环境下是没法好好学习的，接下来我们就会邀请你进入放松空间。为什么放松空间可以放松呢？因为所有东西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指定地点，书在书架上，笔在笔筒中。我们自制了一个“腿吊床”，可以把小腿搭在上面放松，再配上舒服的椅子，往后躺下，戴上耳机，海风声和让人感觉清凉的音乐钻入耳中，一切都很美好。
在毕业展当天，我们先对所有人做了一个TED风格的小演讲，内容很简单，就是说说什么是压力，怎样缓解压力。效果很不错：有一位同学的奶奶，听完演讲后来到我们的展台，都没有认真听我们的讲解就直奔放松间，坐在椅子上，脚搭在吊床上，听着音乐就睡着了。我们第一次叫她是10分钟后，她说“好”，然后又睡了下去，最后是因为我们展厅的人流量实在太大把她吵醒了。
人们在体验完我们的压力之旅后，都觉得十分有趣，毕竟把一个有点无聊的主题做得那么有创意还蛮让人意外的。我们还用PVC管和纸板做了一个两米高的巨人，参观者可以把感受写在上面。巨人是一个蹲下来的孩子，两条腿并在一起弯曲着，两只手抱着膝盖，头因为压力和烦恼而陷在了两条胳膊中。为了凸显他的身躯，他整个人被涂成了鲜红色。他的周围是一些花里胡哨的颜色，那些颜色一点也不搭，会对参观者造成视觉上的压力。
总之，毕业展就和我们研究的主题一样，是小学毕业前压力最大的项目，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人的成长不光可以从他自己的思考深度和内心情感看出，其实更多的还体现在他能不能和团队沟通、他在他人眼中是怎样的形象。
02 毕业照
毕业展后离学期结束越来越近，我们又开始拍毕业照和发放年鉴了。毕业照分为三个部分：个人照、班级照和整个五年级照。看完一部叫做《王牌特工》的电影后，我对西装有了新的认知，不是说电影里那些带毒的皮鞋或是定时炸弹手表，而是，穿上西服后的帅，那种优雅的气质。一身西服不需要定制，不需要名牌更不需要价值50万（王牌特工每一身西服都价值50万左右），只需要一个把它当回事的人去穿。
六年前一件120cm尺码的西服穿在我身上时，我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非得穿一身全黑又紧又不舒服的衣服。我更不理解，为什么“要隔天熨好挂好”，为什么“不可以叠起来”，为什么“要把衬衣塞在裤子里”，为什么“领子要翻好”，还有为什么“领带要收紧，不能松”。
拍照的时候我更是把 “有必要吗？” 挂在嘴边。“上半身45度侧向左转——有必要吗”；“头稍微往上抬一点，眼睛睁大——有必要吗” ；“手放口袋里，大拇指伸出来——有必要吗” ；“裤子往上拉，衣服三个扣子全扣起来——有必要吗”；“头发要喷水——有必要吗”？
我三年级时的班主任是个打冰球的壮汉，他只要穿上一身棕色的西服、带上红色的领带就会显得更帅；我四年级时的班主任是个瘦长但充满肌肉的光头，他每次有活动都会穿上一身午夜蓝的西服，使得台下众人只能咂嘴称赞。这两位老师都改变了我对一身奇奇怪怪、又紧又不舒服的衣服的看法。
反正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强调一点，穿着西服拍照是一个学生的荣耀。
个人照和班级照很快拍完了，对于有六年西服拍照经验的我也就是侧着身子笑一笑的功夫，“咔嚓”就结束了。当150个黑衣人（Man in Black）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操场上的5层拍照梯子时，这才是毕业前最大的挑战。那天天气特别热，把我们身体中的水分都吸干了。老师一一整理着我们的领子、衬衣和裤子，等了十几分钟，开始让我们陆陆续续登上梯子。试了三四次后，所有的毕业生才按身高被匀称地排在了梯子上。我和一个朋友肩并肩，下面一个台阶上也有我的一个朋友，我们瞎聊了10分钟后，大家终于都准备好了。我对着镜头屏住笑容瞪大眼睛十几秒，这才终于全部结束。
打开年鉴第一件事是看自己的照片，每次看到照片中的自己都会是新的惊喜。我的发型每年都在变，脑海中的自己也在变。我觉得人们会在无形中想象自己、塑造自己、捕捉自己的脸，所以“图片中的自己-脑海中想象出来的自己=惊喜”。
在看完自己和别人的照片后，我们就开始找人签名了。年鉴上专门有一页用来签字留言的，有些同学会写祝福，比如“祝你好运”，或是“我会想你的”，有的只是签个名。整个签字花了两个小时，有的找老师签，有的找同学签，有些人甚至会跑到别的教室找人签名。我不是一个爱要签名的人，因为我觉得都可以拍照了，或者当面说“祝你好运”，为什么还要签字呢？我不是说写比说差，只是觉得说出来可能会带有更多的感情吧。我宁可跟同学合影。
03 毕业典礼
实际上我也不喜欢要明星签名，相比之下，唱他们的歌更让我感兴趣。这几个星期我们都在排练毕业典礼，我们的毕业典礼包括两首歌，“You Raise Me Up”和小虎队的《再见》。“You Raise Me Up”讲述了一个人对歌者的帮助。在我们这里，you就是家长和老师，me就是学生。这首歌歌词美妙，仅仅用16行字就把一个生动的故事写了出来。歌的旋律也非常感人，像在泪水中笑，在笑中流泪一样，很多老师都因为听到我们唱这首歌而落下了感动的泪水。
我们的第二首歌是小虎队在《青苹果乐园》后的另一首经典《再见》。一开始排练的时候，我们都感觉这首歌很可笑，可能是因为我们不懂什么叫做比喻。随着毕业典礼一步步临近，我们开始懂得了这首歌的含义，为什么说“我的心已告别青苹果”，或者说“当蜻蜓不再飞翔”、“当蝴蝶不再流浪”。我最喜欢的部分是那段“请相信……”，就是说再见不是道别，而是再次遇见，把离别唱得很乐观。
《再见》这首歌中间有两个空档，一个13秒，一个16秒。我和一位女生会在那两个空档各作一段很短的毕业演讲。我负责16秒的那个空档，讲的内容翻译过来大致就是，大多数人在这所学校都从学前班一直上到了五年级，在这六年中我们遇到了很多很棒的朋友，被很多优秀的老师教导过，我们不仅收获了很多，而且也玩得很开心。人总要前进的，所以就让我们对学校说再见吧。
音乐老师是我们公认最好的老师之一。他很擅长教，而且只要听过一遍曲子，就会一边听一边弹出来，甚至还会用他那搞笑又充满力量的中文唱起来。他让我们背歌词的方式也很独特：他坚信听是背歌词的最好方法，他弹一遍我们背一遍，如果背不出来可以让他再弹一遍，通常在他弹奏4遍后我们就背出来了。
我们喜欢这个老师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自己对音乐有激情，也想让我们对音乐有激情。他不希望我们对音乐的热情被唱歌的技巧磨掉。只要我们尽最大力唱，并且唱的时候带着热情和对音乐的向往，他就会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弹，哪怕是弹10遍也乐意。他不限制我们的歌声，也不叫停我们的歌唱，更不会在一个学生因为唱嗨的时候站起来跳舞，而叫他坐下去手放好。就是他的这种开朗、愿意让我们释放出潜能的教学方式，才让我们的好几次演出都大获成功。我们班的学生非常热爱音乐，没学过唱歌或不学乐器的人也一样。
我们想把这首歌唱好，那我们就会去唱；我们想成为五年级歌声最吸引人的班级，我们就做到了。我们的歌声中蕴含着一种比歌本身更有魅力的东西，那就是我们在歌唱中和观众、和我们自己沟通毕业的伤感。
一生中没有几次重大的毕业。为了这次毕业典礼，我们和学校都花了很多功夫。毕业典礼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们联合校区的校长来了，摄影师来了，就连本来应该在上课的低年级老师也来参观了。
当歌唱完毕，全体毕业生走下舞台的时候，我们走得很慢，因为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站在小学礼堂的舞台上。我因为和一个女生在歌唱间隙演讲，所以站在单独的位置。等所有人下台之后，我又让女士优先，所以就成为了在毕业典礼上最后一个走下台的人。这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在我的心里，这就是我的毕业记忆中最独特的一个片段。
毕业典礼就这样在看视频、听演讲、领证书和唱毕业歌中结束了。感觉结束得真的有点快。
人生中毕业不过几次，所以小读者们，请珍惜你的第一次毕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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