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是个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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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陶太

“什么人没生孩子却成了娘?”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考我一道脑筋急转弯题。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厨娘。”女儿说:“不对,是新娘。”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真相:新娘都做了,厨娘还会远吗?而一入厨门深似海,再想回头,可就千难万难了。

对于我们这代主妇来说,厨房就是个黑社会,一旦沾手,就甭想逃脱。旅居海外的闺蜜说,来自大陆的华人夫妇经常比赛谁更能扛?再馋都不自己动手做饭,否则一辈子厨房都是属于你的

为什么中国人再也不能在厨房中找到归属感?我曾经和一个前苏联主妇交流,她表示自己不谙厨艺的原因,是童年食物匮乏,操心的是如何吃饱而不是吃好。我也是。在最需要培育味蕾的年龄,要啥没啥。日子好过了,我又埋头赶考,根本没下过厨房。结婚后才晓得这是女人的一块短板。不管社会怎么进化,通向男人心灵的最短途径,仍然是胃。而厨房几乎是表现女性天然美、传统美、性别差异的最后一块阵地了。

遗憾的是,再没有一个阵地像厨房这样令现代女性丢人现眼了。我们这代人女汉子多,女厨子少。考试心细如发,切菜就变成李逵。但凡谁厨艺靠谱点,立即就变成了厨艺特长生,加分不是一点点。

人生大翻转还是做了全职主妇之后,跟着大伙儿前赴后继,我也慷慨迈进了厨房黑社会。这是一种补偿心理,据说不工作了的人都爱做饭,不能为家里拿回半毛钱后,大部分人的本能反应就是奔向厨房。才子如导演李安,成名前也曾在家煮过六年的饭。既然食物可以和爱划等号,那么烹饪当然也可以和贡献拉上勾。于是不待大哥招呼,主妇们就自觉撸起袖子加入厨房黑帮,做不了大菜的就做营养早餐,自诩有点文化的主妇们更一窝蜂爱上了烘焙,这是新鲜口味,只需按图索骥,准确称量即可,很容易让全家惊艳。我热衷此道时,曾经采购过各种烤制工具,比烘焙书要求的还齐全:筛面的筛子就有两种;匹萨、蛋糕、面包模子尺寸基本没有断码。

要想在厨房黑社会混出头,当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倘若你不能混成老大,把食物的生杀大权操在手中,一辈子就只能当小弟,被他人呼来喝去。即使你能够雇高手打理三餐,外行也不能真正领导内行,否则给你吃应季大餐还是买些臭鱼烂虾敷衍,就全靠手下人品了。

为了学到真本事,夹紧尾巴、放低姿态那是必须的。除了眼里有活、还要积极学习。比如定期看美食杂志和美食视频,晓得那些馅饼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有抱负没天赋的人一样可以尝试,顶多姿势难看一点。比如我做饭全靠“三杯煮”,这是老公为我量身定做的傻瓜菜式。“三杯”包括一杯料酒、一杯酱油及一杯橄榄油。我这次做三杯冬瓜,下次做三杯萝卜,再下回做三杯竹笋,最近还做过三杯茄子。只因狂练这一招,上手几乎百发百中。

其实只要你足够坚持,并且有无限爱心,总能在厨房中变成花样来。做饭是表达爱的特殊方式,很多主妇都是有了孩子以后才进入厨房,这里成为抵抗有毒食品的桥头堡。一位女友发现自己怀孕后,无师自通,在厨房狂热地鼓捣起来:面条自己压,粽子自己包,豆腐脑自己点,还尝试炸过一次无铝的油条。

实践证明,做饭并不需要天才,要紧的是皮厚心宽,经得起批评,若别人说你做的不好吃,一定要摆出笑脸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刚下厨的时候,老公常常吃了一口菜,就皱着眉头问,你是怎么把饭做得那么难吃的?我每次都老着脸皮,回放“犯罪”细节,不把坏了一锅汤的那粒老鼠屎拣出来誓不罢休。我的厨艺因此而飞涨,老姐有一次尝了我做的菜后,说她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没有什么学不会的东西,只是没被逼到那份上。

待到你终于被逼成老大的那一日,扬名立腕的时机就到了。以前女子若想出名,要不貌美如花,要不文采斐然,现在简单了,会做饭也成。一旦转型为美食达人,任务、兴趣和前途就三位一体了,就再也不用担心红颜易老,君心叵测。只要苦心琢磨柠檬三吃法,或者什么样的红酒最适合星光下小酌,一样能占山为王,让另一半承认你是肋骨,而不是可有可无的盲肠,甚至是身外物。

不过,黑社会到底是黑社会,全职主妇一旦能从良,能挣钱回家,最要逃避的还是厨房。曾经有过全职经历的女友说出了主妇们的心声:“洗手做羹汤这件事情,老娘早就想洗手不干了。”

 

本文原载于《菁kids》2014年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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