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25日,大一下学期还没有读完的高元龙“全副武装”地踏上了从美国回北京的飞机。
这是他前往西北大学前在北卡教堂山大学的最后一年,只不过疫情将时间又拉近了一点。
彼时,国外的疫情已经开始爆发,国内的入境政策也开始收紧,机票的价格水涨船高。一万多块的超级经济舱票价,如今看来竟也十分超值。
归国后的高元龙历经同班机乘客感染、医学隔离、上网课、收到转学录取通知书、决定再次Gap Year、回到乡村、找到人生第一份工作……
如此“魔幻”的2020前半年,这个曾经对美本满怀梦想的大男孩都经历了些什么?
文/Daisy 图/受访者提供
漫漫回家路
我原本的留学计划其实在第一个学年的第二个学期开始就已经被影响了。
到美国上大学,文化的壁垒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艰难险阻。无论是生活、学习还是心态,好像除了没办法像当地人一样每天三杯牛奶还不长胖以外,没有什么脱离现实的感官感受。反而一切过于风平浪静的顺利显得那些日子有些不太真实。
大一下学期还没读完,国外疫情已经开始爆发。在国际生办公室还没有明确放出上网课的指示前,大家也都为了春假因疫情延长而雀跃。
随着回国内上网课的想法逐渐热化,更多东西也变得不太确定了。父母不知道国外疫情的情况,留学生不太清楚国内的政策。
在想法变化的同时,机票的价格变得更反常,一个订票APP里躺着7趟航班在当时也并没有显得那么过载。
和学校了解了网课情况后,我决定买机票回国上网课了。
在回国的飞机上,我稍微有点担心,但也说不上恐惧。自己一路上很注意防护,一直戴着两层口罩、一副手套,没有因为没穿防护服而觉得不踏实,毕竟哪怕得病了,在国内心里也踏实。
飞机落地之后,一开始是可以自己挑选酒店的,后来因为我们航班确诊了一个人,我就被拉去蟹岛医学观察了……
在隔离的日子里,打发时间的主要方法就是上网课。上网课倒也没什么不适应,就是网有点卡,也没什么上课的感觉。无聊之余打群语音狼人杀玩阿瓦隆也算是遇到困难克服困难。
好不容易熬过了隔离期,可能是因为疫情被憋得太惨了,再加上自己开始意识到健康很重要,所以我重新开始跑步了。
其实以前我也一直都在跑,但没有以很硬核的方式去坚持。因为疫情长时间在家里瘫着,人是会越来越懒的。
开始大跨步地跑步,一方面是庆祝能重新回归自由,另一方面也是在跑动中得到点不被打扰的安静时间。
我一开始是在小区里跑五公里,然后是去龙潭湖跑十公里(之所以选择龙潭湖,是因为我比较喜欢的一个作家总在那跑),后来开始去奥森跑15公里。再后来,我完成了人生第一次半马。
第一次跑半马的时候,正好是在我网课结束后、实习开始前。记得当时还素未谋面的头儿打电话和我说要规整一批数据。
接电话前我还在大喘气,接电话后故作镇定答道:“嗯,好的,没问题,马上给。”结果这个‘马上给’让我从八点半一到家干到凌晨五点,七点还有个线上的goodbye session。心情复杂得很激动,也激动得很复杂。
下一步准备跑二环,但也可能无限期拖延了。
决定Gap Year
回国上了两周网课,我找到了实习的机会,于是开始谋划Gap Year。
一开始这个想法只是个小小的种子,在我3月回国之后,原本说9月中旬会开学,到后来因为疫情的缘故,又推迟到12月。
加上我4月中旬收到了转学的录取通知书(从北卡教堂山大学人类学/东亚学专业转至西北大学人类学/戏剧表演专业),考虑到转学成功之后也应该是远程学习,在国内结束隔离之后实习机会也敲定了,综合各方因素之后,我才真正萌生了Gap Year的想法。
5月份考完试,经朋友引荐,我到了一家金融科技创业公司做产品经理。工作两周之后,我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Gap Year。
不是因为这份工作我才要Gap Year,而是这份工作坚定了我要Gap Year的决心。
主要原因就是我挺喜欢干事情的,这样我自己的主导权可能会更大一些,边学边做效率比较高,也能接触到一些有意思的人和事。
事实上,这已经是我的第三个Gap Year了。上一次,我Gap了两年。原来就读的高中是澳洲课程体系,澳洲高考的时间和美国提交入学申请书的时间特别近,当时也想过要不先申几个学校,但好像时间太紧,结果也不会太好,还不如把事情按部就班地解决。
所以我就决定第二年11月再重新申请美国本科,后一年的3-5月出结果,就不得不Gap了两年。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除了准备考试和申请,还发现了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比如去农村参加一些公益项目。
我去了湖南湘西的一个农村参与乡村文旅的项目,整个项目耗时小半年,我在村子里呆了三个多月,尝试了室内改造、智能种养殖、乡村研学课程……
往好听了说,什么事儿都干了点儿,可三个月的时间太短,都没有完全干完,但在村子里的这段时间让我坚定了学人类学的决心。
村民们都很友善地把我当成自己家的孩子。三个多月在村子里,对于我的人生好像也就是很短的一个有趣的阶段,但对他们来说是一段亲近的关系离开了。
在村子里三四天才能洗一次澡,离开村子那天,我洗了个澡。临走的时候,我借住的那家村民就坐在屋里看着手机发呆,我就坐在那儿用便携式烘干机烘衣服。
我烘了一个多小时,他在那发呆了一个多小时,大家心里都挺不舒服的,但都不愿意说明白。
后来村民说要去山坡上看看厂房,说下雨了你们自己走的时候小心点儿,要回来。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走了。
我想他们也不是特别擅长告别。我们坐着小皮卡离开村子的时候,途经山坡,我看到村民在那头抹眼泪,我在这头心里也难受得很。只是简单地抱了抱,也算是对这段日子、这段关系不负责任地告了别。
经过之前两年的Gap,我的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挣扎,但家人的确会有。
这一次决定Gap Year跟疫情也有关系,只是疫情把它往前推进了一段时间,也给了我游说家人的时间和理由。
在我完全做好决定之后,接下来就是说服家人了,这是一个战线很长的过程,大概经过了两三个月。
家里人主要担心的是我的学生签证会不会被取消,解决了他们对这方面的担忧之后,其实就没有什么沟通成本了。毕竟曾经gap过两年,早一年晚一年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代价。我爸跟我想法一致,只要我不提退学就没什么压力。
关于Gap Year的事,我没有跟我身边的朋友们说,因为大家考虑的东西不太一样,别人可能也没办法完全理解我的想法,反倒影响我做判断。所以是我自己沉淀了一段时间后,做出了这个最后的决定。
上班比上学有意思?
决定Gap Year之后,我就正式投入到“上班族”的生活。
上班的地方离家不太远,但路上经常很堵,四五公里的路打车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到。每天早上九点半到公司,加班也就没个准数了。不过对于实习生来说,加班没有抱怨,反倒也乐意。接受现实,拥抱幸福。
我现在做的工作是设计B端的产品,做可视化数据呈现,这个数据我们提供、获取、整合、呈现和分析,也会直接接触客户聊一些反馈,了解客户需求。
一开始我对产品经理这个职位没有任何概念。所有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很陌生,但是陌生不是给我最大压力的地方,而是我在朋友的引荐下来到这里工作,如果表现不好的话可能影响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而已。
什么是干好的标准,在没开始干也不知道怎么干的时候,一切都太未知了,这种未知让我感觉压力很大。
工作5个月的时间里,回头想想,第一个月是最难的,自己想法不是很成熟,逻辑上不是很自洽,设计得也比较幼稚。
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得到了一些正反馈,也有了一种轻飘飘、不成熟的想法:觉得这份工作好像有没有经验也不是那么重要,可能更取决于聪明不聪明和有没有产品上面的直觉。
但到后来,尤其是最近经过一两个月的沉淀,我发现徒有直觉没有经验一定是空中阁楼,两样一定得相辅相成,才会是一个更全面的产品经理,或者说才能设计出更全面的产品。
高中时我想学的专业是数学和逻辑,但后来我发现理科成绩好不好和是不是真的有天分学理科是两回事。当然也是自己在干的时候才能发觉很多很有意思的事情和能力欠佳的地方。
再加上去村子呆过一段时间,对人类学很感兴趣,正好也是很讲逻辑的学科,所以在结束Gap Year之后,我应该仍然会继续学人类学这个专业。
这次疫情让我对人生规划进行了更多的思考,因为太快进入一个可以实操的地方也得到一些不错的反馈,这也会让自己迷失。
今年3月起到现在,我从“这只是份实习”到“这是我的工作”到“我应该再Gap一年”到“多Gap几年”到“辍学”到“回去上学”的心态转变和跨度很大,每一次说服自己的理由都不一样。
算是经历了内外认知不协调,再到对外校验到匹配的过程。这个想法的变化感觉很宝贵。
像我以前会去做一些小发明,比如智能化乒乓球台、智能体感瑜伽垫、便携哑铃等,因为没有什么专业知识,这是我为数不多可以落地我的想法的方式。
但现在的我更多的是自己想,然后丰满我的想法,类似知识树。在参与实际工作的过程中,我慢慢意识到有很多认知盲区,不太敢像以前一样有啥就直接搞了。
上个月,我回村子里去看了看。值得庆幸的是,疫情对村里的影响不大。村民的生活环境也有好转,有了村民活动中心,基础设施也在慢慢地建设。美中不足就是,村民挣不着什么钱了,农作物的成本高了,但收价越来越低了。
虽然能为他们做的事情仍很有限,但回到以前熟悉的地方看看,总能让我放松下来,心里也能畅快不少。
目前的计划我应该会继续Gap到明年9月中旬,到时候不排除继续Gap的可能性。
上网课应该还是被排除的选项,除了学费特别贵,所有的东西都有录播,就是你不上,自己再回看都行。
如果目的只是为了学的话,我大可不必上花这么贵的钱专门上学校的网课。作为学生,除了输入想法的过程,更多的还是跟老师同学输出一些自己的想法,跟人建立关系,这就是我2020年最深刻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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