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未来的名义,“不一样”中追逐“最好的教育”

In the Name of the Future, Chasing the "Best Education" Through "Different"

为了自由而有趣的灵魂,中国家长们正行进在对“最好教育”的追逐之路上。

适合的,就是最好的。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家长们越来越明白对最好教育的追求其实就是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教育。

“以昨日之法教今天的孩子,我们将剥夺他们的明天”,这是杜威的名言,如今听起来依然振聋发聩。近十余年来,一群为未来一代“量身定制”的创新学校应运而生,有“学校就是比家大一点的地方”的一土学校,有将“幸福的不一样”作为学校口号的T school……

相同的是,这些学校在教学法上大都会强调项目制学习、个性化教学,主张调动起学生内在的创造力和学习欲望,而不是直接给他们知识。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当然“不一样”也意味着变数,这样的教育究竟能产生多大的张力和能量显然还有待时间的考验。

采、文 | 李建亚   编 | 张欢  图 | 一土学校、田思谷学校提供


被改变的课堂

2019年元旦刚过,一土学校就迎来了期末展示。仙人掌班的家长们被邀请到班上,了解这些一年级小土豆们一学期的情况。不过这可不是老师主导的家长会,而是孩子们主导的。家长会前,老师先与家长们沟通了这场家长会的注意事项,“一定要鼓励孩子。”

很快,孩子们一一走进教室来到各自父母面前,面对坐在小课桌前的爸爸、妈妈分享他们在这一学期的收获。类似数学课,孩子会在数、形、用、玩四大方面归纳自己的所得,并记录在纸上讲解给父母听。

接下来,在语文诗词方面的展示也是以孩子为主导,只见一名孩子犹如考官似地问她妈妈:请你背出《将进酒》……

这其实是一土学校日常教学的缩影。在一土,一年级小土豆还没学拼音就会接触古文。老师教小土豆们打着节奏唱着古诗,小土豆们很快就记住了。数学课上也是通过设置各种小朋友感兴趣的情境,带小土豆们一点点地领会数感,诸如制作手工钟表、玩魔方、玩四巧板,和大家一起讨论冷热反馈,研究古文明的不同数字系统等等都是数学课上的场景。

从2016年9月开学至今,一土学校已经2年有余。回想2016年初,李一诺正在为自己孩子上学发愁。2015年5月,担任麦肯锡全球董事合伙人的李一诺接受了盖茨基金会的邀请,出任中国区首席代表,举家回国,为三个孩子选择一所学校很快被摆上日程,但她“对所有看过的学校都不满意。公立学校的问题,大家都懂的,国际学校呢,又把孩子培养成外国人,我不希望这样。……在各种关于学校和教育的讨论中,让我最不舒服的,是到处弥漫着的一种所谓为了孩子‘前途’的焦虑情绪,感觉远远偏离了教育的本质。”

让教育回归教育的本质。这样一种信念让李一诺夫妇这对有着科技和商业背景的精英开始跨界教育。很快,2016年9月,一土学校正式开学。

近十余年来,在美国和世界各地涌现出了一批所谓的“新教育学校”。在硅谷时,李一诺就是当时硅谷最热门的几个创新学校之一AltSchool的学生家长。

回到中国,李一诺想做的,就是中国版的个性化教育学校,“学习借鉴 AltSchool,可汗实验学校以及很多国际化的教育创新,并和中国实际相结合。”

2016年同样也是马成的一个转折点。在创办T School前,马成曾经任职于深圳中学、北大附中教育投资公司、德威英国国际学校集团,还曾担任清华附中校长助理、国际部副校长。

彼时以及眼下的中国教育格局中,国际化办学如日中升。马成参与多个中外合作办学、教育投资管理的项目,对其中的蓬勃最为熟悉。

但那时的马成却很是困惑:我们能促成最优秀的国际合作,却做不出伟大的学校。他想创办一所面向未来、服务中产阶级的K-9创新学校。

马成向我介绍创业动因时还谈到了,当年他作为清华附中校长助理、国际部副校长与爱文国际学校谈判,对方提到了在中国10年后国际学校的学费将达到每年50万,“如果真是这样的趋势,中产阶级怎么上学?硅谷才2.5万美金,亚特兰大就1万多美金。我认为2万美金是比较适合的,能让中产阶级负担得起。”

正好2016年,北极光创投邓锋、双湖资本吴亚军有意办一所国际学校,马成转身成为国际教育创业者,这就是现在的T School。从2016年筹建到2018年9正式开学。

马成将自己的创业激情与追求全都凝结在 T School 的名字上。马成说T是“挑战者”拼音的首字母,起名为“挑战者”是希望通过这个名字向外界传达T School 的使命:那就是挑战盲目崇洋的国际学校思潮,挑战传统应试和“填鸭式”教学痼疾,挑战把孩子桎梏在教室的学习模式,“中国的国际化教育,品牌都是英文名是这个时代的悲哀。我想做一个顶级的国际学校,校名必须是中国词。”不过“挑战者”因注册等问题搁浅,2018年T School 正式以“田思谷”亮相。“这是为中国人做的中国国际学校。By Chinese Children, With Chinese Children, For Chinese Children。我们培养的是懂得中国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一代。”这是马成对不一样教育的一个宏大理想。

多种路径,实践不一样的教育

“我们希望培养的是一些内心充盈的孩子。”“内心充盈”是一土学校的高频词,无论是跟教职团队还是一土的家长群聊,大家都会提到这个词。

如何教育出内心充盈的孩子?一土学校给出了一种实践。

“中国教育的核心挑战其实就是焦虑驱动和体系封闭。学习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培养内心充盈,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擅长什么的孩子。我们有一个冰山模型,冰山最上面是知识和技能,这是看得见的;更重要的是下面看不见的东西,即一个人的品格、性格力量和最终的自我认知。”李一诺指出。

一直以来,李一诺就是学霸+精英人设,她很明白“领导力”最核心的还是“人”的问题。而要培养出具有“领导力”的人答案也很简单,李一诺对我再度重申了她的观点:想有内心充盈的孩子,就要有内心充盈的成人。

“一土做的不仅是一个学校,也是一个生态,包括教师发展、家长成长、营地与课外教育,我们希望在这个小的生态下,能让大家摆脱焦虑驱动与惯性依赖,重新看教育,从未来看教育,从而去做面向未来的教育,培养面向未来的孩子。”在李一诺看来,健康的教育生态就是让学习者从知识接收者和应试者变成内心充盈的创造者 ,让教师从疲惫的服务提供者变成有充分职业支持的创造者,让家长从焦虑的服务购买者变成终身学习的同行者,让社会精英从逃离者、批判者变成参与者与行动者。

这样一个有情怀的理想自然有不少追随者,大学老师、艺术家、工程师、创业者,也有名校毕业的放弃在投行或商界叱诧风云的家长加入到一土教师队伍中……

在一土的课堂中,以国家教育部教学大纲为骨架,以来自全球创新的教学方法为肌肉,致力于培养内心充盈的乐天行动者,理性创新的高效学习者。

具体到学科设置上除了语文与文学、数学与科学、运动与健康、艺术与戏剧外,其项目制学习虽不是一土独创,却在一土那被践行得很是彻底。

1月4日,参观一土时,期末展示环节中“最棒班集体”其实是一年级小土豆们项目制学习的庆典仪式。我们被带到了一土学校的小剧场内,小月校长宣布庆典仪式开始,通过视频,我们看到不需要老师提醒,孩子一早到校后,自己放好书包、摆好餐包、整好桌斗。上午吃完点心、中午午饭后,依然整洁。回看刚开学时却是乱成一团。

熟悉芬兰教育的应该对这个庆典仪式不会陌生,这正是“(芬兰)儿童技能教养法”。孩子实际上是没有问题的,孩子的问题只是还没有学会某些技能——这是著名的“芬兰儿童技能教养法”的核心理念。

小月校长告诉我,一年级的整理技能项目其实是与孩子们讨论出来的,“小土豆刚入学,最常见的问题就是丢三落四。”当然,最初小土豆们也是各有想法,在老师的引导下,全班统一意见决定第一学期的项目制学习便是整理技能。

再比如,蜻蜓班和小荷班的小土豆们则围绕着“植物是如何帮助古人生存的”这一主题开展了项目制学习。钻木取火、搭建shelter、编篮子、做陶罐,孩子们集思广益,从中学习到的不仅是各种知识,更是思考问题的能力。

还有小柳班,围绕着“老北京美食”开始了他们的项目制学习。孩子们去护国寺小吃总店吃了很多好吃的,在学校跟着松松老师学会了做驴打滚、豌豆黄、艾窝窝和炸酱面。不仅如此,还学会了做小片来展示“老北京美食”,这些视频从脚本到拍摄、演出、剪辑全由小土豆们自己完成,颇为精彩。

小男孩优优是一土学校蜻蜓班的一员。准确地说,优优目前同时接受着美国和中国两种教育。四五年前因受北京雾霾困扰,全家搬到了旧金山,在那边念完K班后,优优一年级时回到北京。

优优妈妈对自己想要的教育有着清醒的认识,“我认为国内的国际学校和体制内学校各有强项,但没有我希望中的学校。”在关注微信公号“奴隶社会”后,她了解到了一土学校,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孩子进了一土。

在一土就学的一年时间里,优优妈妈对一土不一样的教育还是颇为认可。她跟我分享从一土收获最大的就是让孩子“内心充盈”。具体到一些事例上,优优妈妈分享了孩子在一土学习后很快就解决了中文学习这个当时全家最头痛的问题。

优优很小就跟着父母搬到了旧金山,对他来说,学英文比中文简单多了,以致于他到了K班后期一直发怵中文学习。“英文学习中有一套成熟的分级阅读系统,但我们传统的中文教育中,学了拼音及学前300字后就需要过度到自主阅读,这中间的跨度怎么跨过。”

优优妈妈在一土找到了解决方案,“校方给出了一套完整的中文分级阅读书单,很快,优优爱上了阅读。”优优妈妈笃信教育需要家庭和学校共同努力,一土便给了家长很多工具,类似讲座、书单……,把家庭教育与学校融合在一起。

可以说优优妈妈是一土家长群的典型代表。一土的育人目标——内心充盈的乐天行动者,理性创新的高效学习者——正是这些家长内心渴求能给予孩子的不一样的教育。

21世纪教育研究院编写的《中国教育发展报告(2018)》中指出,过去30年,世界范围内教育朝着创新和多元的方向发展,美国20世纪90年代出现“特许学校”,2011年第一批自有学校在英国各地建立。2014年我国台湾通过“实验教育三法”……中国大陆地区,逐渐有更多的家长和教育者开始反思现有教育体制,一批“创新小微”的不一样的学校应运而生。

不一样的学校,不一样的教育,正成为当前中国一些家长的另一种选择。

相比一土,T School也有颇为独特的不一样教育生态。

对于国际化学校的建筑、固件设施和设备颇有独到见解的马成将自己的执念带入T School。在T School我们看见了简约、明快、专业又极具教学功能性的教学设备。类似美术教室走进去以为来到了艺术工作坊,这里的每个细节都颇为讲究。一款外型酷似卫星的灯,是由戴森制造的,因能制造出跟自然光十分相似的光源,从而避免了艺术创作中的偏色。

同时,T School今年将投入使用的顺义校区,其学习空间里将大规模地使用哈克尼斯圆桌教学。哈克尼斯圆桌能坐14人,一个老师13个学生,当上课交流时,彼此都能互相看到,完全是一种平等、开放的教学环境,“哈克尼斯圆桌教学对美国教育的教学环境、教育关系都做出过重要贡献。”马成指出。

而最吸睛的还是“图书馆中的学校”——Y Library。这个开放式图书馆是T School占地面积最大的,孩子们日常的学习、阅读,甚至玩耍大多在此。

建“图书馆中的学校”的一大原因是马成去美国时,看到硅谷小孩将大量的时间花在体育场和图书馆,而国内孩子的课余时间却被各种补习班所占据,这让他感触颇深。

阅读是孩子认识这个世界的方式,也是孩子建构这个世界的方式。马成的童年就在大量的阅读中度过,《东周列国志》《三国演义》读了有几十遍,他自言自己就是读书的受益者。为此,在T School中,马成也希望将孩子引入阅读的世界,成为具有自驱动力的学习者。

在这里,有面向学生的图书馆课和面向成人的读书会,除此图书馆还每月开展“Y Library邮箱”活动。老师们会依据图书馆内的藏书,给孩子们提问并给出一定问题线索,以信的形式投递给孩子们,让他们充分利用Y Library,寻找到答案。

T School希望做一所“幸福的不一样”的学校,在教学空间和时间上都有其创新之处。马成告诉我,学习最重要的是让孩子具有自我驱动,而自主学习需要环境依托,学校就是时间和空间的解决方案。

空间上,马成给出了诸如Y Library的创新之举,与此同时,T School还将充分利用周边社区的体育馆、博物馆设施,以降低学校成本。在时间的解决方案中,他给出的方案则是:学校每天开放12小时,每年开放300天,远超同类学校180天的开放天数。T School 的全日候开放制不仅让学生有充裕的时间去选择实现符合自身水平的个性化进度学习,更为中产家长解决“托管”和“作业辅导”的后顾之忧。

马成希望T School能定义中国精神的国际化教育,那就是开放胸怀,汇聚全世界的资源服务中国孩子,鼓励孩子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坚实可靠的一员。

马成特别强调了,中国的国际化教育中尤其要注意“杜嘉班纳病”,“这个病的本质是歧视中国教育和文化的价值,归根结底要相信本土教育,本土教育才是本源。”

“变化”中孕育着挑战

“为什么要上一土?”这是二年纪小土豆宁宁一家决定从公立学校转学至一土前全家提出的一个问题。

宁宁妈妈将他们的择校心路历程详细地记录了下来。从这些记录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在对公立学校和一土进行全方位的比较后,决定从自己的教育理念以及家庭条件出发,选择后者。

“宁宁在公立学校上的一年级,老师惩罚式教育对孩子还是颇有影响,虽然宁宁自身没有受到类似的惩罚。”宁宁妈妈在衡水中学上的高中,她自言那是人生最灰暗的时候。

或许正是那段经历让她崇尚快乐教育,“学习可以是快乐的,总有好的方法能让人快乐地学习。快乐不代表不努力和不付出,学习的目的是了解自己,了解社会,在认识自己的基础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做出自己的贡献。”

为此在决定转学一土前的面试中,虽然一土老师也坦诚地告诉宁宁妈“一土也是充满了变数”时,她毅然选择了一土。

可以说,“变数”“不确定性”是这些不一样学校的另一个注脚。李一诺告诉我,类似教址问题都有不确定性。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在中国做教育很难。“我们的大环境高管控、高焦虑。看到创新,更多人想到的不是如何鼓励和支持,而是想到如何给自己免责,每个人都在一个大体系中,可以做事的空间似乎越来越小。”

从从一土创立最开始,李一诺就遭遇到了“将教育理念容易,但真正行动中,却如履薄冰“的现实遭遇。”挑战每天都有,也不止一次想过放弃,毕竟,在一个被病态与焦虑共同裹挟的教育大环境中,做一件对的事儿却好比逆水行舟“。

都说芬兰有着世界上最好的教育,为此李一诺带老师们去芬兰。在那里,一土的老师很欣慰,“我们做的事与芬兰一样。”但也意识到,芬兰是长在花园的花,一土则是长在沙漠里的花,“自己当太阳,自己下雨,难度很大。”

而回到教育本体上,一土提倡的“内心充盈的乐天行动者、理性创新的高效学习者”,如何形成有效的评价体系也有待时间的考验。

“中国教育核心问题就是评估”,李一诺指出,目前一土已经建立起多元的学生评估体系,通过多维度的评估方式,包括学科及非学科能力评估报告、多媒体档案袋、学生主导会议、展示性评估、第三方评估等来全面评价学生的成长和发展。每个学期一土都会为每个学生提供从“认知自我”“追求美好”“沟通协作”“学会学习”“敢想敢做”五大方面二十个项目的评估报告,以便让家长、孩子看到自身的成长。

这种评估体系的有效性也有赖于家长的认同。优优妈告诉我,家长要有这种自愿“洗脑”,才能与学校一起站在同一条跑道上,“说洗脑有点过了,其实就是获得共鸣,作为家长是跟孩子一起成长的。”

这些新教育的尝试,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不过类似一土、T school的尝试有没有可能扩散至更大范围,能否推动中国教育自下而上的一些变革?这些都远未有准确答案。

李一诺坦诚,任何国家的主流教育都是公立教育,但需要允许5-10%的先行者去探索不一样教育之新的路径,而这种不一样的教育在整个教育格局中能有1%就已是不错。

即便如此,在李一诺的教育目标中仍是成全式的优质教育生态。在她的设想中,“教育是专业性很高的行业,也具有高复制性。一旦这个小体系做出来了,就有巨大的力量。一土的个性化教学创新可行,公立教育系统便可以来购买我们的服务。”

类似“实践中赋能教师全人发展的一土教师成长体系”便是李一诺所说的一土诸多创新中可以反哺给公立教育系统的,这一体系曾荣获2018年第四届中国教育创新成果公益博览会最高奖-SERVE奖提名。

当然在这样的探索模式之下,也决定了你不能做反叛者的角色,“在中国就要做温和的改革派。”李一诺很明白自己的角色。


李建亚
资深文化传媒人,十余年传媒江湖中从科学新知转战艺术、收藏领域,喜欢用码字去观察、思考我们所处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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