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燕分飞”常常被用来形容夫妻和情侣之间的别离。其中的“劳燕”,并非指辛劳的燕子。“劳”指伯劳,它和燕子一样,都属于候鸟,但生活习性差别很大,寻觅食物的路径和栖息地都不同。古诗中说“东飞伯劳西飞燕”, 伯劳奋力向东边飞,燕子则向西匆匆掠过,年年迁徙,却很难聚首,生离死别之痛,使艰难人世更加无力、无奈、无助。
文/陶太
令人痛惜的是,如今,中国夫妻为学业、为职业、特别是为孩子教育常年两地分居,变成了事实上的劳燕分飞,已经稀松平常。身边有不少朋友正处于分居的状态,或者在对未来的人生计划中,已经有了这样的念想。为现实利益而不惜牺牲家庭团聚的抉择,已然成为中国中产家庭之殇。
美国《侨报》最近报道了加州尔湾的一个陪读妈妈群体:“她们来自中国,出国前曾担任要职,或者是大城市的白领,平均年龄在35岁至45岁之间,丈夫不在身边,最主要的工作是陪孩子读书,接送孩子上下学,照应孩子的饮食起居。”
随着中国小留学生潮的汹涌,陪读妈妈的数量正水涨船高。美国西岸固然是陪读妈妈们的天堂,东岸诸如新英格兰地区这样精英教育发达的地方,也有不少陪读妈妈安营扎寨。在波士顿,我就碰见了一位陪读妈妈,正带着六岁的老二,陪伴老大读书。老大今年夏天从藤校毕业并顺利找到了工作。身为藤妈,她开始筹划下一个孩子的陪读计划,要先带老二回国念小学,中文读写过关后,再带到美国来留学。家底殷实的她已经在美国买房,美中不足的是老公必须在国内挣钱,以支撑娘仨在美国的开销。
当时我们一起带孩子在一个嘈杂的中国餐厅吃广式早茶,她六岁的女儿穿着绣工精致的裙子,格外引人注目。想到这颗一定会被父亲捧在掌心的明珠,未来将独自与妈妈在美国生长,她从稚童蜕变为美少女的最灿烂的时光,将和父亲擦肩而过,真正让人怜惜。而最令我唏嘘的是,这条陪读路,还只是刚刚启程。一家人聚在一起的美丽时光,还漫长的看不到尽头。
远渡重洋、远离丈夫到海外陪读,最早是韩国家庭的创举。爸爸留在韩国拼命挣钱,妈妈则带着孩子移居海外,以逃避韩国残酷的应试教育,并为孩子谋得更光明的未来。为此夫妻也许一年才相聚一次。这些被迫分裂的家庭被称作是牺牲的一代人。根据媒体的报道,韩国已婚配偶中,几乎有一成左右两地分居,其中陪读家庭是主力。
中产阶级更容易做出这样的牺牲,因为假教育之手,不惜工本把自己的孩子推向更精英的层级,几乎是这个阶层的宿命。而这条艰难的陪读之路,正从韩国主妇延伸到中国主妇。牺牲的理由有千万种,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为了孩子有一个好的大环境,为了孩子有好素质、好前程,甚至是为了更加省钱。
一位已经入美籍的全职妈妈向我算了一笔账,她有两个孩子,在美国已购房,孩子能够在当地免费上质量很好的公立学校,倘若把在国内交的赞助费或者上国际学校的学费拿到美国去生活,作为陪读妈妈,她觉得绰绰有余。只是先生的事业在中国,陪读势必造成夫妻分离,是否要让家庭做这样大的牺牲,一直让她犹豫不决。
能到海外去陪读的家庭都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虽然中间也有贫富差距。有人其貌不扬,但是出手豪阔,能用现金全款买下豪宅。有人在陪读之余,还想方设法希望兼职打工,减轻另一半的负担。生活经历也不同。有一些陪读妈妈对海外生活驾轻就熟。而有一些则是初来乍到,语言不通。不论是哪一种陪读,放弃国内的一切,与丈夫两地分居,是陪读妈妈们都必须付出的集体代价。牺牲的结果是丈夫乏人照料会心疼,有人照顾会心痛。维系远程婚姻的微妙与艰难,都不足为外人道。
好在陪读妈妈们在国内时都非等闲人物,适应了好山好水好寂寞之后,都能迅速调整到位。海外人工昂贵,陪读妈妈们几乎凡事都得亲力亲为,与孩子朝夕相处反而更加融洽。丈夫来探亲短暂相聚,则往往被赶紧抓壮丁。譬如今年2月美国东北部遭遇雪暴,恰逢爸爸们飞来和全家过春节,结果整个假期都在家扫雪,也算是对平日缺位的一种弥补。
只是对于孩子来说,家中缺少的不仅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父亲的意义也不仅是一头现金牛。虽然有网络视频、有越洋电话,但是相隔万里,所谓爱,有时会躲在一张银行卡后模糊看不清真义。很多时候妻儿所期盼的,只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能蹭蹭爸爸的胡子茬,说一声,嗨,晚安。
陶太专栏
自由撰稿人,毕业于复旦大学,曾为FT中文网、《经济观察报》等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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