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要打架啦！”女儿从学校回来冲我大喊：“我同学！他们！要在小区的公园里打群架了！已经约好了时间，国际生对华裔，还有一群本地小孩参与！”

一群15、6岁的高中生要约架，据说国际生队伍的人数不够，我女儿也被带头的喊上了，说人多势众壮个胆。女儿激动地说：“感觉只有干上一架，国际生才有出头之日，才不会被他们‘踩’在最底层，才不会被欺负。”

啊！最底层！咱们可是堂堂正正交了学费来留学的！他们？他们都是谁？谁敢欺负你们？女儿的一番话把我瞬间点燃。

我们差在哪里呢？要被欺负。

是！我们英语是不如加拿大人，但我们不是来学了嘛？留个学，怎么就能留出这么多委屈！我倒是要看看是这帮青春期的“熊”孩子在故意作怪？还是我们这些家长疏漏了孩子成长中遇到问题？

文 | 熊靓 图 | 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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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妈英语六级，只能靠中介和学校沟通

这场约在多伦多第一场雪后，周六下午三点的架，到底是没有打起来。

就在我穿上大鹅羽绒服，扣上抓绒帽，踩着Ugg，装备齐全去观“战”的前一刻，女儿告诉我，打架取消。

她说，据说是被华裔学生告诉了学校，校方说他们如果参加打架，学校会报警处理。大家都怕惹麻烦，所以只能取消了。

带头约架的男孩子我认识，他的英文名叫Ash，住在我家500米远的一户寄宿家庭，今年读11年级。我们都是从北京出来的，Ash见到我也经常聊聊在北京的事。

约架失败的下午，我溜弯的时候遇见了Ash，他耷拉着脑袋靠在墙根抽烟，见到我还是热情招呼了一声：“阿姨好！”

我立刻提起了关于约架的事情，Ash直接飙出了脏话：“留学了两年多，光打架了。怎么又怎么多烂人要处理，烦躁！”

我说：“怎么不告诉家长呢，哪怕是我们英语不行，我们也能帮你们分析分析，总比用武力解决要强呀！“

他摇摇头，说：“阿姨，你真是难死宝宝了！我妈英语六级，硕士研究生毕业。她给我请了一个监护，一年2000加币，让他们协助我和学校沟通。我妈她英语不行，一张嘴就说错，听也容易出偏差。和我妈说，她只会转到监护那里。监护一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状态，在学校和学生之间和稀泥。一次，有个同学骂我是猪，我投诉他，学校都要他给我道歉了。这该死的监护跑来各种操作了一番，居然给我谈成了两人互相道歉，握手言和。当时我就想把他的脑袋揪下来看看，是不是有屎？”

Ash越说越激动，把面前的草坪都踢翻了。语言不通的问题我也遇到过，这不是个别问题，而是留学家长遇到普遍问题。

我自认为我的英语不错，从给女儿申请学校、办签证、带她来加拿大都是我自己搞定的。有一次女儿回家抱怨老师给分太低，我真想去学校踹老师的门。

但是女儿说：“就您这英语能力和别扭的表达，还不得把老师说急了，您别去就是给我帮大忙了！”

到了加拿大之后，我的英语自信是彻底被击倒，很多生活英语都听不明白。如果按照我中文思路的英语直接跑到学校一顿说，还真起不到什么好作用。

我也很着急，每天在家看《老友记》恶补英语。可是忙活了一年，也就是达到了一个生活英语可以自理的程度。

现在，我总做一个梦，梦见我雄赳赳气昂昂地拿着女儿的试卷找到校长，用英语一通输出。然后他跟我道歉，立刻安排老师给我女儿把分加上去。可是梦醒了，说的英语一句都想不起来。

女儿总是说等她大学都毕业，我的英语水平都达不到舌战校长的水平，她只能靠她自己摸索着留学了。我也很无奈，只能想就当是锻炼自己早点独立，在学校里受了委屈，不能解决就只能自己扛着吧！

2  一模一样的卷子，老师给国际生打分就是低

在学校的差异化对待中，我女儿的心态算是好的。

她英语好，10年级暑假雅思就考了个8分。但是她从10年级入学时没有测试就给她安排上了ESL，ESL是所有来到加拿大的中国高中学生都要通过的英语学习。

女儿一直觉得自己的ESL级别定低了，ESL的课程很简单，她随便划拉两下就能考满分。她找到学校要求提升ESL的级别，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师接待她，告诉她：“你才来加拿大，要把基础打好，建议不要随便升级！”

女儿又写邮件给校长要求对她重新进行英语测试，等到校长回复安排了测试，半年过去了。

女儿跟我抱怨：“如果我是本地生就不会有这种待遇。一个去年拿了PR（加拿大永久居留）的，英语都说不利索，学校就让他直接通过了ESL，气不气人？”

气人！真是气人！怎么本地人享受义务教育还各种被优待，我们国际生花了真金白银来学的，怎么可以被差异化对待呢？

我真是不服，加拿大政府不是哭着喊着说自己是一个自由公正的国家吗？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地方投诉和解决的。

Ash听了我的经历，说：“阿姨！你也是瞎忙乎， 像我有真凭实据的都投诉无门。您这种证据模糊的，根本就没戏！”

一年前，数学不错的Ash想选AP（美国高中课程）的数学，哪怕是不申请美国大学，学习总没有错吧！

可是Ash被淘汰了！他说淘汰不可怕，可怕是和他分数一样的本地生居然被选上了，这还有公平可言吗？他找了老师沟通，邮件发出去也石沉大海。

他让监护去去和学校沟通，监护也是各种墨迹，最后慢悠悠跟他说：“联系了，学校说这个AP考试生有名额的，已经满了所以上不了！你说的学校不公平也没有明显的证据，没办法帮你了。”

没有证据那就找证据，Ash在一次数学考试中，把好几个加拿大本地同学和自己试卷都拍了下来，他还故意和这些学生做的一模一样。结果是他的分数果然比这几个学生要低，但是他被老师投诉说考试作弊。

他怎么辩解，校方都没有听他的建议，他又找到了教育局说理，一个曾经也是国际生的实习生接待了他。对他的经历深表同情之外，也劝他，不要他特别在意这些，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

可惜，Ash的妈妈也不理解他，还说他到了加拿大还不安分，好好的书不读，非要去争个你死我活。要求他只看好眼前的分数，然后顺利进入加拿大的一类本科读书就行。

对于大家的冷漠和现实的无奈，Ash买了个沙包天天在家练拳，他说，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发现用拳头比用讲理更能快速的解决问题。

哪怕是假装动动手，老师和同学都会害怕。Ash还集结了一帮国际生，人多力量大，集体的反抗肯定会比单一的行动效果要好很多。

3，去年入了加拿大籍的同学，今年就来鄙视我们

Ash开始练习拳击之后，第一个教训的同学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他叫Tyler，父母是以劳工身份来到加拿大的广东人。

他从高中开始就和Ash在一起玩，因为个子不高总被人欺负，所以Ash总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

都从中国大陆来，也都是国际生，两人很有话题聊。

相比下Ash家庭条件优渥，而父母在加拿大打工的Tyler显得总是不自信，Ash说：“我是经常鼓励他的，这小子英语不好，普通话也差，上课的时候我经常给他当翻译。没想到，他入了加拿大的国籍居然翻脸翻得这么快！”

听说好朋友和那帮瞧不起国际生的新移民学生在一起“混”，Ash是不相信的，知道他亲耳听到Tyler跟一个新移民的同学说：“Ash人傻又有钱，他没有加拿大身份，和我们不一样，他迟早是要滚回北京的。”

这对于Ash来说如晴天霹雳，他也知道在加拿大学生圈子，特别是华人圈有个无形的“身份”歧视。

总结来说，就是老移民看不起新移民，新移民看不起没有“身份”的。

所谓没有“身份”得就是留学生和拿工作签证的人，Ash属于是这一类。Ash特别讨厌这种观念，他说：“我这个在中国户籍鄙视最顶端的北京人，都没有因为户籍优势，瞧不起来自中国其他地区的同学，居然在加拿大被自己的同胞瞧不起。这些人都缺少教训，被我逮住了就想狠狠暴打一顿。”

在我们住的华人区，表面上大家都是一团和气。都是移民来的，都要遵守加拿大人崇尚的普世价值观，超越民族、种族、国界和信仰， 公平、正义、自由。但是在华人区，私下里的鄙视链还是清晰的存在着。

我在加拿大租房子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因为我是来自北京，据说还是很受欢迎，在他们对外国人的鄙视链中，北京因为在中国的高房价和拆迁补偿，北京人被排在了第一名。

我的房东是个福建老移民，和我年龄相仿。看房得时候，她告诉我：“我是不喜欢把房子租给外国人的，特别没有公民和PR的人，不仅拖欠我的房租，生活习惯很落后，还把房子弄得乌七八糟的！租给你们我是要特别加房租的。”

我怼了她一句：“难道你不是中国人！这么瞧不起中国人！怎么就得罪你了！”我语气凶狠，她也怕了，后来每次见到我说话都特别谨慎，生怕得罪了，放走我这个金主。

人在海外更敏感些，漂泊不定加上还要被同族裔的不公平对待，大人尚且难受，在青春期正在形成世界观的孩子眼里，总出现这些乌七八糟的歧视和鄙视，只能让他们混乱，不知道该如何防抗。

4，羡慕大学生靠自己，更羡慕小学生有爸妈陪读

因为Ash约架的事情，我最近也在社区里和陪读妈妈们聊起这件事，想听听她们对于国际生有没有好的建议，大家是不是该一起写信到教育局去联合投诉，主张权利。

陪读妈妈听我讲了，都深有同感。我们之所以来到海外，都是希望孩子能够在单纯的环境生活和学习。

一个陪读妈妈在国内是大学英语老师，她和我一起写投诉信，她说：“如果我们受了委屈、不公还不说，害怕英语不好被笑话，那我们不是白来了加拿大留学吗？不行，要写信去投诉这下歧视。我们在国内都是傲娇的人呀！我们带着钱来，租着大别墅交着学费，不能就这么被踩在了最底端。我是教英语的，因为语言障碍少，几乎都能听懂老外在说什么。别人对歧视华人没啥兴趣，都是咱们自己人在折腾自己，这个需要给它纠正过来！”

Ash听我说要去投诉，他说这是他留学两年多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愿意费劲去找官方的家长。有一段时间，他天天盼着自己赶紧成年，就可以逃离这个窒息的地方。

他曾经特别羡慕那些读小学的留学生，他们留学的标配就是一个陪读妈妈或者是一个陪读爸爸。

曾经逃离北京，逃离爸妈的管束是他特别痛快的事情。在加拿大跌跌撞撞长大的过程，太痛了，太憋屈了！想爸妈的陪伴也无济于事，马上就要成年了。等到了大学，就能够自由的去表达，不用被寄宿家庭的各种规定限制。

可是对于Ash，我是很担忧的。

他是认清楚了现实的问题，鄙视也好，歧视也罢，孩子能够看得出来，也能够弄明白，但是他没有正确的解决办法和渠道。暴力也许能够短暂解决问题，但是长此以往就会养成习惯，后果只会是被暴力所连累。

在我去教育局提交诉求时，接待我的是一个新移民来的老师，她主要负责来自中国国际生的工作，她曾经也是个陪读妈妈。她说我的感受她都有过，一开始真是对加拿大失望透顶，真想举家搬回中国。

但是她建议家长们不要怕，第一不要怕英语不好，遇到了不公平对待，就算是请翻译也要把你的遭遇表达出来；

第二不要怕麻烦，加拿大人习惯了用邮件和短信沟通，这个效率是不高，但是只要坚持发肯定会有人联系的，一封不行就两封，甚至可以找上门去；

第三不要怕歧视，在加拿大歧视是严重违法的，经常看到社区里不要歧视黑人的宣传，如果被歧视了可以立刻报警。

这些家长们不仅要自己谨记，也要告诉孩子，不然你的诉求永远不会有人看到，也就永远活在最底层受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