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长大后的“朱朝阳”们,都怎么样了?

文|Olivia   图|网络

 
“我已经三十五岁,童年经历造成我很多敏感自卑的性格缺陷,我需要活得更通透一点。”
紫金陈接受《新京报》访谈时的一席话,震撼了暑期大热的《隐秘的角落》的观众们的内心。
 
较之于原著《坏小孩》,剧版《隐秘的角落》显然有对于原著人物成功地再演绎,比如母亲周春红的角色,非常真实,时而令人不寒而栗。
 
比如第一幕,她面对班主任委婉而善意的提醒——希望她可以多关心孩子的社交拓展与个性养成时,她的回应是这样的:
“学生应该以学习为主,其他的都不重要,交朋友是进入社会才做的事。”
面对班主任对朱朝阳同学应该“全面发展”这一点上的担忧时,周春红的表情和语气是满满的防御、对问题的闪避以及对于孩子成绩优异的自豪。
回头面对儿子,她也不忘再次强调:
“你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只管好好学习,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一点也契合了作者的童年经历——“少年紫金陈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好好学习”。
 
被这种单一的价值观反复灌输的孩子们,又会面临什么呢?
 
首先是“我必须优秀”的自我鞭策力。
 
自律、上进、努力,都是这种自我鞭策给孩子带来的正向效应。但“学习唯一重要且至上”一旦被内化,孩子还敢不优秀吗?
如果孩子本身潜质足具,确实可能成为“学霸”,成为学霸意味着拥有了大好前程的筹码,成为邻里间相传的“别人家的孩子”,也会因此自信大增。
隐患在于,这类自信建立的支点单一。有别于有社交群体和课外兴趣的孩子,他们的自信支点多元且平衡。自信支点单一的孩子犹如一个看似华丽实则脆弱的“人设”,一旦功课不好,成绩下降了,与“优秀”的设定有差距了,抗挫力就会变得薄弱。
轻度的薄弱会造成这类孩子敏感好胜的个性局限,极端的薄弱则有可能令他们中的个别沦为类似一些“高考悲剧事件”、“学霸轻生事件”的牺牲品。
 
当然,很多这样的孩子趟过了高考独木桥和激烈竞争的求职,一路成长为大人,幸运如紫金陈,重新发掘了自己的兴趣所长,找到了表达、释放自我的渠道,且有勇气也有自省力与原生家庭和自己的童年达成和解。
但也有人,看似成为了“合格的成人”,但“我必须优秀”的鞭策依然像紧箍咒一般伴随着他们,有的甚至会伴随一生,内化成占据其最大内心权重的自驱力。
工作的业绩、众人的瞩目几乎成为通往自身的安全感、自信心的唯一路径,这让我联想到2018年万达项目高管徐女士跳楼后被披露的生前细节:
工作极拼,拼到大年三十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业内评价极高,原本艰巨的招商做得相当圆满;

媒体贴出的其微信签名、头像乃至崩溃自杀前的朋友圈轨迹——全都只关于其负责的“万达茂”……

据称,在面临业绩未达标的公开批评和有可能被撤职的处境时,她未等到商榷解决,就选择了轻生,只留了三个字给家人——“对不起”。
一则悲剧的成因固然复杂,业绩的外在压力也只有当事人才能感同身受。但可以反思的是,一个人的内在价值体系在多大程度上能帮助避免此类悲剧?
什么对你来说是最为重要的?童年对一个人“价值观”的养成至关重要,可以正面影响,也可以牢牢局限一个人的一生,甚至于困境中,有着为你护航扬帆或是推你入深渊的决定性力量。
 
而“生活支点”与“信心支点”,完全可以是多维的、丰富的。一个小孩若是在“成绩至上”单一的价值观里被灌溉,那他还容易成为一个内心丰富的、热爱生活的,能够坦然面对成败起伏的人吗?
 
剧中的朱朝阳在“黑化”后,会主动讨好母亲说:
“妈,我会成为你的骄傲的!”
看似“成功”的教育背后是对其健康、全面发展的大力抹煞,而抹煞太用力造成的自我压抑,只能令朝阳滋生出与张东升互为镜像的反社会人格特质了。
 
“朱朝阳”们,同样面临的,是被“有条件的接纳”所绑架
 
“爱,是无条件的,它尊重每一个人(包括你自己)的独特性,可以毫无批判地去接受现在的我和我的每一个层面。”(Anthony Sainz, Ph.D.,2008)然而,剧中朱朝阳所得到的爱,是有着严苛条件的。
 
这点也突出表现于母子关系中,周春红是爱儿子的,然而她的爱,带着明显苛刻的条件,使得她更像是家里的控制狂与专权者。
 
比如她对于朱朝阳成绩的期待,习惯了孩子只拿第一,这是雷打不动的她引以为傲的资本;比如“喝牛奶”这件小事,这就是惯例,我不管温度烫不烫,你胃饱不饱,我只管“我要你喝”,朝阳试着反抗了一次,她暴力逼迫的肢体语言令人震惊。
 
她接纳的,只是拥有“优秀”人设与听话的“低权力者”的孩子。一旦这些附加条件不复存在,她的“爱”所表露出来的,是很失常、失控甚至狰狞的一面。
 
很可惜,尚小的孩子,是在用习得到的父母给予自己爱的方式来爱自己和这个世界的
 
她也没有把朝阳作为一个在人格上与其平等的个体去了解、尊重或者悦纳。维护自己的“高位者”、“权力者”身份,才是母子关系赖以平和的前提,最后需要去妥协、进而学习去伪装的,只能是孩子了。
 
当然,这部剧很尊重每个人物,每个人的价值观都有其因果, 周春红的遭遇与难处,造就了这类母子关系(病态依赖共生的爱)。剧集的后期,朝阳在医院终于说出那句:
“你们(父母)只在乎你们自己。”
周春红陷入了少有的无话反驳的境地,是这一母亲角色有所反思的起点。
 
剧中也几乎没有他们“谈心”的桥段,周春红有意或无意间,避免了与朝阳更为平等、深度的沟通。显然,她并不习惯放下自己的“秩序维护者”的身段,多尝试去平视并了解孩子的内心世界。
 
被“有条件”的爱所喂养长大的孩子,轻则想着“逃出去”,逃出与父母共处时逼仄的心理空间,长大后即使在物理空间“逃”了出去,在之后很长的人生阶段,很难学会全然接纳自己,易于因为一些事情自信摇摆、自我怀疑甚至自我厌弃,需要时间与机缘慢慢疗愈;
而最极端的,是内心可能畸变为类似于北大吴谢宇的心理世界(在对他与母亲的多个报道中,不乏母亲对其成绩苛刻的要求和其在家里的绝对强权),孩子一旦习惯了被有条件地接纳,不能生活在被滋养的环境里,没有办法习得与生成同理心,看待与处理事情往反社会人格发展的例子也不为罕见。
 
有一本绘本叫《我永远爱你》,其中,阿力这么问妈妈:

 

“妈妈,是不是只有我乖乖的,你才爱我呀?”
“我永远爱你啊。”
妈妈每次在告诉阿力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时,都会先说这么一句。我猜,妈妈的每句回应的措辞排序,是想每位父母看见,“爱”总是“不过,请你为自己行为负责”这句补充和规劝的前提。
 
如果周春红作为母亲对孩子有无条件的悦纳,朝阳有表达自己的空间,有被“看见”的时刻,有不总是“优秀”的选择余地,就不会成为第二个“东升”了。
 
能被接受自身本然的样子,不会因为做了或没做什么便被另眼相待,才是真实的悦纳。

 

“长大吧,等长大,就都好了。”
剧中周春红这么告诉朝阳,试图一句话掩盖内心自己都不愿正视的对孩子的不公平与教育的误区。
 
而紫金陈是这么描述朝阳这一笔下人物的——“他(和张东升)活在阴沟里,却渴望生活在阳光下。
 
真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受益于健全的价值观,成长于家人的全然悦纳中,一如真正的、初升的朝阳。
 

致敬《隐秘的角落》,致敬紫金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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