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游轮上的所见所闻
文、图 | 安柏
本文授权转载自 公众号:花生地
ID:Amber201606
今年5月,我做了一次比较奢侈的南美之行,其中,加拉帕戈斯群岛海洋之星5晚6天的游轮之旅中,船票+小费每人每天1000美金,所以消费水平+英语导游,决定了这艘船上基本是欧美中上阶层人士。
船上共有12人与我们同行:6个美国人(两对夫妇+两个结伴老太太),加拿大、爱尔兰、法国夫妇各一对。
至于我和理工男——一对黄皮肤的中国夫妻—— 也就在欧美人面前混混中产,在动不动就拥有数套一线房产的中国朋友里,好像只能算个穷人。
上船第一天,我做了个职业调研:我们的旅伴里,最多的是医生,有4个,还有两个大学教授,其他就比较分散,包括一个CFO、一个会计师,一多半是老年人。
01 孩子,医生和律师是个好职业
哈维和宝琳,是一对加拿大医生夫妇,和我们很谈的来,是因为一件T恤。
一天早上,宝琳先拿好食物,和我们坐一张桌子。接着,她的丈夫,头发花白、身材保持不错的哈维也来到了桌子上,宝琳看了一眼丈夫,说,你穿上这件新衣服看起来不错。
哈维穿了件很普通的白T,左胸有个图案,是红蓝黄黑色的点线面,像幼儿园小朋友的涂鸦。
我对这对夫妻说,这个图案看起来眼熟,很像一个画家的风格,你们听说过吗,名字叫米罗的西班牙画家。
宝琳听了很开心,说,这正是米罗的画呢!
我又对哈维说,你穿上很有艺术家气质。
哈维说,哈哈,那是宝琳的眼光好,她给我买的。
因为米罗,还有因为理工男的职业和哈维有共通之处,理工男是城建工程设计师,而哈维是医生+工程设计师——帮助加拿大医院设计医疗体系,所以我们几个迅速熟悉了起来。
哈维指了指他的小手指,说:
本来这里有个戒指的——不是婚戒,而是一个Iron Ring(铁戒指)。这次我没戴出来,你知道它的来历吗?我们加拿大历史上,曾有一座大桥——魁北克大桥,因为工程设计失误倒塌了,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和人员伤亡。然后加拿大7大工程学院把残骸买下,把桥的钢筋融化了,想做成一个个戒指——其实后来发现没法做,就另找了不锈钢来做。从此以后,每个从加拿大大学毕业的工程师,都要戴上这枚戒指,以此警戒自己要好好设计,不能出失误。
从工程师聊到医生再聊到我在做什么,听说我写了一本书,宝琳两眼放光,她说她也喜欢写作,也一直陆陆续续在写,是关于心理对于疾病治疗效果的影响,她自己就经手了很多案例。只是,她医生本职工作太忙了,所以一直都没有出成书。
我问她,你为什么选择做医生,是出于兴趣吗?还是说小时候你父母给你一些引导?
她说,我一开始不是学医的,我是对心理学有兴趣,所以我大学本科读的是心理学。但是念着念着,发现心理学的方方面面都涉及到医学,所以心理学毕业后,我又去了医学院。你知不知道?欧美的父母很多都希望自己孩子成为医生或律师的,因为一旦从事这两个行业,不但稳定,收入高,也受人尊敬。我的父母也不例外,但我的确自己也喜欢。
我说,现在有一个普遍的说法,比起西方的家长,中国家长更倾向于给孩子规划未来,安排道路。你对这个怎么看?
宝琳:我们医院和中国的医院有很多交流,也听说过一些。其实,我们加拿大这里的家长对于孩子也是有期许的,很多家长会对孩子说:医生和律师是个好职业。只是可能干涉的会少一点吧。
比如说,我儿子也读了医学院,但是我没有对他说,你就是要学医啊。但是我想他还是受到我们的影响,毕竟我们每天回家看的也是医学书籍,谈的也是关于医学或医疗的话题。孩子在小时候,对职业还没有清楚的认识前,还是会受父母的影响大一点。
我说,哈哈哈,我们这里正好相反,很多中国父母自己做医生的,却会小孩说,千万不要学医!因为在中国,做医生不但比欧美更辛苦,而且收入不算太高,还会面临着一些危险——比如医闹……而且像你们这样能离开医院,出来这么远,休这么长时间的假,我看也不太可能。
宝琳笑了,那么我们真是很幸运了。
那对爱尔兰夫妻最后上船的,话不多。
他们瘦且结实,皮肤黝黑,穿着猎装,有一种经常户外活动的干练美感。我只知道那个丈夫是会计师,不知道那个美女妻子是做什么的。
第三天吃午饭,我们终于坐到一张桌子上。
我感觉,这位爱尔兰美女,吃饭和聊天都不是很专注,有点神思不属,总是望向我背后的舷窗,搞得我有点发毛,也不禁回头去看看,但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才刚喝完汤,主食吃了一两口,美女突然站起来,非常激动地叫:Dolphin! Dolphin!(海豚!海豚!),然后,扔下了盘子和我们,往甲板奔去。
我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但情绪已受到她的感染,也放下了刀叉,跟着她跑到甲板上。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至少在1000米以外,隐隐约约有一个黑点,过了两秒,黑点也不见了,只剩下海面一条可疑的水波。
我去房间取了高倍望远镜,但什么也没看到。
于是,我疑惑地问她,你是刚才看到海豚跳起来了吗?她摇摇头,没有,它只是在游泳,我看到了它的鳍,确定是海豚。
我看向一公里外,半信半疑,却为她的自信折服。
美女还在认真而热情地看,我还是什么也看不清,只好回去吃午饭。
她先生还在那里淡定地吃着厄瓜多尔白虾。我对他说,你妻子眼神真好啊,这么远都能看清海豚。我真是佩服她。
他居然大言不惭地说:那是!她肯定看的清。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她就是研究这个的,海洋哺乳动物,她是一个生物科学家。
当天的晚饭是烧烤晚宴,不再分小桌做,大家围着甲板上的大木桌坐了一圈,刚好,我们又挨着这对爱尔兰夫妻。
于是,就美女的科学家工作,我问了很多问题。
美女大学学的是地理,硕士才进修的生物。以前一直为一家私营企业工作,一开始研究的是爬行动物,后来转向海洋哺乳动物, 根据它们的发声做商业用途研究。三个月前,她刚换了工作,被爱尔兰政府聘用。
于是,我们又探讨了很多政府和私营企业之间文化和工作方式的区别。
在她说起自己的职业时,她是满脸放光的。
她的会计师丈夫,也很是以他妻子的职业为豪。
在晚饭时,他向另一对夫妻解释妻子的工作,当用完美的发音说出Scientist (科学家)这个词,他深情地看着他的妻子。
至于别人问起会计师自己的工作,我注意到,他用了boring(枯燥无聊)这个词。
只是,他的收入,比起他妻子要高不少。
03 作家,一个可疑的职业
准确的来讲,我只是个写手,只是,理工男乐于给别人介绍说,她是个作家。
就和那个会计师一样,很乐于介绍她的妻子是科学家。
不管在哪个国家,科学家和作家,都算是珍稀动物吧。就和加拉帕戈斯群岛上一样,大家看海鬣蜥看的都快要吐了,好不容易看到一只陆鬣蜥却很稀奇。
一天早上,我们登上伊莎贝拉岛西,徒步走过火山岩,到达盐湖。我们正都在观察火烈鸟时,来自美国加州的老太太苏西神秘兮兮地靠近了我:
-听说,你是个作家?
-能告诉我写的什么书吗?
-听说,你们家有两个一样大的小孩?
这简直是灵魂三追问嘛!
我回答了她的问题,也和她聊上了。
苏西稍微有点丰满,年龄也不轻了,拿着根登山杖,走在一堆凹凸不平、处处都是裂缝和壕沟的火山岩上并不容易,居然也一直没掉队。
她和我说,她刚退休不久,原来是UCI的大学教授兼学术顾问。
注:UCI是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的缩写,UC系列学府里十员中的一个成员,排名在我们熟知的UC Berkeley, UCLA之后。2019 US NEWS全美大学综合排名第33。
对于教育相关问题,苏西也回答了我的灵魂三问:
1. 关于家长对孩子的职业指导:
她认为美国这种现象还是挺多的,比如认为医生和律师是好职业,美国人的观念还是很保守的。但是在给孩子规划道路上,父母需要克服这种冲动,因为,工作好不好,不仅要看它的收入和稳定性,还要看它带来的社会价值和内心满足。不过,她又补充,从这个角度来说,医生的确是个好工作。
2.教育主要关注的方面:
退休前,作为教授和学术顾问,我帮助学校,帮助学生。退休后,我仍然在为社区工作。你知道Homeless(无家可归)问题吗?在美国还挺严重,我经常向政府呼吁,并且提出各种建议和举措。另外,就是社区教育。我自己是墨西哥裔(怪不得她说了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和我们的厄瓜多尔导游谈笑风生),墨西哥裔的现状在美国不是很理想,教育水平普遍落后,所以我也要代表他们发声,并且力所能及地做一些教育工作。
3. 对于中国家长的看法:
我很喜欢中国,去过好几次,特别喜欢上海。我在美国有很多中国朋友,我也很喜欢他们。我觉得中国人很努力,很勤奋,对子女教育也特别上心,这都是墨西哥裔需要学习的。
不管墨西哥裔、华裔还是美国本地人,大家如果能在孩子教育和职业选择上,不仅关注自己的收入待遇,能更多关注自己给予社会的价值,改变一些不好的现状,那就更理想了。
她还说,作为作家,关注女性,关注社会现象是很好的。作家就应该指出社会问题,为改变问题作出努力,而不是随波逐流,推波助澜。
听了她的话,我有点惭愧。
那天下午,我们穿上湿衣,在甲板上集合,准备坐橡皮艇去浮潜点。在等待的时候,我们长了一个鹰钩鼻的导游,对理工男说,我看你话说的不多,是不是英语不如你妻子好?理工男点了点头,说Yes。
导游又转向我,问我英语哪里学的,又问,是不是你丈夫支付的旅费?我注意到我在讲解的时候,你一直在给他解释。哈哈哈,也挺辛苦的,他需要补偿你的。
我说:是呀是呀,因为我当他的翻译,所以他要付我工资,就只好拿旅行费用来抵了。
看,作家绝大多数都是很穷的,需要让工程师来付旅费。
但是,学好英语还是很有用的。
注:本文图片均为安柏所摄,摄于2019年5月,加拉帕戈斯群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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