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太专栏 | 两代人的”间隔年”

Gap Years as Seen by Two Different Generations

Gap year如今真是大火了,如果谁胆敢反对,几乎立刻就会被扣上out的帽子,立马被踢入旧社会群。

文:陶太


Gap year的中文小名叫“间隔年”,其实说白了就是休学,只不过这不是简单的小芳变安迪,小强变庄尼,而是随着中国GDP的牛X冲天,逐渐撑大了的社会肚量。

它间隔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是两代人。

有时,真的发自肺腑羡慕这些可以选择“间隔年”的孩子,他们活得那么率性和自然,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爱好,为了丰富人生的旅程,丝毫不吝惜时间成本。

以前,这叫任性;现在,这叫个性。

而我们这代人,是根本玩不起“间隔年”的。当时如果听说有人休学,要么恨铁不成钢,要么沉痛惋惜,觉得是天妒英才。不用说,肯定是有病了,不是身体有病,就是精神有病。如果不是“病人”,谁会舍得大学生的光环,特别是家里还眼巴巴指望着你挣钱?

早年贫富没有那么悬殊,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穷。孩子早点毕业工作,就意味着娃不用分口粮,没准还能给家里交公粮,家庭经济立即就能翻身,对于农家贫寒子弟更是如此。

那时休学真的都是被动的无奈之举,晚毕业一年,就少一年工龄,提拔都靠后。此外,职称、房子还统统都跟入职时间挂钩。分肉分房的紧要关头,一刀切下来,哭都来不及。无论家庭背景如何,每个人耳熟能详的说法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彼时大学里最令人羡慕的不是间隔年,而是提前毕业,而且只有又红又专的学生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是对优等生的奖励。

当年师姐就提前一年大学毕业,风头无人能及。羡慕了她这么些年,如今我才突然意识到,师姐也许数学不好。在大学晃荡的青春时光多么珍贵,幸好我不够资格,否则让有限的美好人生短一截,让无限的辛苦劳作长一截,用金钱换粪土,一定肠子都要悔青了。

其实,当年真的把间隔年交在我们这代人手里,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花?完全没有这个想象力。大伙的人生蓝图都很单一,在收听外国广播都能被同班同学揭发的年代,还想着革命工作一辈子,恨不得赶快找个单位把牢底坐穿。休学一年,简直是奇耻大辱,除了一遍遍深刻反省,忍受亲朋好友同情的目光,间隔年就是挫折年的代名词。毫不客气地说,毕业了还不工作,那叫待业青年,不是社会精英,而是帮扶对象。

贫穷没有选择权,在整个社会都等米下锅的年代,没有人有资格做浪子。

因此,当我们这代人,能够对自己的孩子选择间隔年,大声说支持的时候,那几乎需要挫骨扬灰的勇气,把自己一辈子的三观全部颠覆掉。

我身边但凡能够“纵容”孩子选择间隔年的朋友,都是真正的勇者,很早就对人生的意义大彻大悟,自己活明白了,所以孩子也活明白了,更愿意去体验世界一丁点美好,并且愿意努力付出、尽情闯荡。比如,有人旅游,有人去NGO,有人支教,有人创业,从小习惯了做是非题和选择题的中国孩子,终于不用再做标准答案的囚徒,令父母们百感交集。

当然,父母心态的进步,与国人荷包的进步密不可分。从因病而被动休学,到因事、因生活方式而主动休学,说到底,也还是中国社会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的结果。

比如,间隔年就是中国经济发展孵出的蛋,饱暖才能思“间隔”。选择间隔年的孩子,绝大部分都家境优渥,不着急上班,更不用挑起养家重担。

可喜的是配套政策也在与时俱进,大学已经有明确规定,允许大学生休学创业。诸如宝洁这样著名的大公司,也特地为中国新人设置了间隔年项目,允许他们在拿到宝洁的offer后,还能够享受半年甚至一年的自由时光,勇敢追梦。大部分人会在间隔年结束后,回到公司上班。

社会宽容了,所以父母也宽容了。这是环环相扣的结果。

只是,间隔年的效果还是因人而异。求职时,有人会因此而加分,有人甚至会减分。如果碰到我们这个年龄的主考官,绝大部分人还是不赞成“啃老式”的间隔年。

而无论怎么间隔,以什么方式间隔,最终还是要重新回归到庸常的人生路。如果选择间隔年的孩子从此不愿再回到学校,不愿再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承担基本的责任,爱他们的人都会担惊受怕。

所以,倡导下一代选择间隔年,更要鼓励娃们放得开还收得回,因为人活着,并不只是为了自己追梦那么简单。而人生最奢侈最容易挥霍的,从来不是金钱,而是时间。倘若不踏实前行,还是会“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什么时代的人都一样。


陶太专栏

自由撰稿人,毕业于复旦大学,曾为FT中文网、《经济观察报》等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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