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ABB 图 | Unsplash
近几年，频频有中国留学生自杀的新闻传来，其中不乏本科毕业于国内名校，现在国外一流院校攻读博士的“高精尖”人才。他们的猝然凋零让人唏嘘。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看到今年就有多条此类令人痛心的事件发生。
其实，在我们熟悉的国际学校里，类似的事我也曾听涉事的班主任亲口讲述过，惊心动魄又万分悲凉。下文我用该班主任的第一人称来讲述这个故事。
事件
我当时接手的是一个12年级的班，班上有一个留级生，男，19岁。那天早上，我发现他没有准时出现在教室里，就去了他的寝室查房。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学生自尽了。我简直吓疯了，旁人也都吓傻了。只听一位男老师说，“快把他放下来啊”，就冲了过去。我也赶紧跑过去，牢牢抱住孩子。此时大家都拥了过来，有的做心肺复苏，有的打120，有的报告校领导，各种声音一片混乱……
后面就是穿白大褂的来了，担架抬走了他，我和校领导一起坐上救护车跟到了医院。好在经过全力抢救，学生被救回来了，正昏睡着，被推到了病房里。领导让我联系家长，我手直哆嗦，手机都拿不稳，还是他接过手机，跟家长讲的话。
他妈妈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先是坐在病床旁边哭，怪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狠心抛下她一个人。后来就跟校领导争执了起来，责骂学校没有尽到看管、保证学生安全的义务。两人声音越来越大，被护士赶了出去，留我一个人在房间照看学生。
不久，学校大校长、集团总校长都来了，询问了我状况，知道学生没有生命危险后，就都去处理他妈妈那边了。现在回忆起来，我都觉得，那天自己的心智和记忆好像都有点模糊了。
原因
此后几天，我每天都来探望学生。男生醒来后，知道是我第一个发现了他，及时救回了他的命，他默默地流着泪，告诉了我他自杀的原因。
他说：“前段时间，我爸出了车祸，突然就走了。我从小跟我爸很亲，他突然一走，我真的非常非常难过。而且我妈不工作，只靠我爸一个人的收入供我读国际学校，我想着以后留学还要再每年花费几十万，就觉得自己的罪过非常大。我一个劲儿地劝说我妈，我不要去留学了，省点钱吧，但她不同意，她觉得不让我继续留学，才是对不起我爸，所以她就找了个工作，每天都很忙……”
我说：“你读IBDP，你不出国，难不成还要回体制内参加高考？”他说：“老师你忘啦，我留过一级了，要是今年再毕不了业，我IBDP的毕业证也拿不到啊。”（作者注：IBDP为IB高中学段，它对学生有年龄限制，只有16到19岁才能读，所以中国常规的高中生最多只能留一年就满19岁了。）
我说：“你今年为什么毕不了业？我知道你成绩不怎么样，但去一个匹配的大学也行啊。”
他说：“老师，你新来的，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毕业的规矩。成绩不达到比较良好的程度，学校会硬劝你不参加最后大考，再复读一年的，说是这样多学一年，就能学得更好，去更好的大学了。可是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最后公布毕业班IB均分时能好看一些，保住学校的名声，顺带还能再多赚我一年学费。
上一次我就是这么被他们劝下的，我要是不同意，他们就会让我退学转走。所以我现在的情况是，继续读IBDP，成绩还是不好，而且马上就要满年龄限制了；回体制内参加高考，我没有学籍，也没学过国内课程；提前留学，到国外读高中，家里又没钱。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自杀了吧？”
学生掩面而泣。
结果
后来，听说学校与男生妈妈进行了非常犀利的相互攻击式的谈判，不过学校都没让我参与，估计是看我没啥用吧。我是被通知了最后的处理结果：高中学费全退，家长不闹大，孩子退学。
我又去看望了学生，他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情绪很低落。我宽慰他道：“你别难过，我今天就去找大校长求求情……”他说：“老师，你才刚来学校，我已经来这儿第四年了，我对这个学校的领导比你对他们熟悉多了，他们不会听你的。在这个学校里，我只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前女友，她是我原班级的同学，已经毕业去美国了，我们也分手了。还有一个就是你，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其实是我劝我妈收手的，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被学校拿来当挡箭牌，这不是你的错。”
这次，轮到我掩面而泣了。
反思
这位班主任跟我说完后，我俩都陷入了沉思。我想，在“开学一个月，医院儿童精神科爆满”、“整个海淀区，学籍内有两千个学生因为心理问题处于休学状态”、“下课十分钟，孩子只能待在教室里”的当下，像上述这样的学生应该还有不少。
他们的不幸，或来自于家庭，或来自于学校，或来自于朋友。尤其走国际教育路线的，还要小心在如今的经济大环境下，学费断供的问题。所以我想了一些给家长的建议，希望能起到一些预防的作用吧。
1.经济上：提早留出一部分学费，这笔钱采取相对保本的理财方式保存
到时万一因为主客观原因，在国内的国际学校读不下去了，还能保住提早留学这条路。之前有新闻“断供留学生，送外卖到深夜”就是前车之鉴。我们得保证，尽可能撑到孩子拿到本科学位才行。最怕的是，外国读不起了，二十几岁回国参加成人高考，重头捡起国内课程。这需要面临的压力可真不小，所以预防这点很重要。
2.心理上：告诉孩子，对他人的评价不要太在意
很多学生在学校里过得不开心，觉得校领导设计校规不合理，老师和班主任的教学管理也令人身心俱疲。当年我做老师时，在批评过学生后，一般都会安慰学生，学校生活只是未来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把学生时代的悲喜荣辱放到人生长河里，会发现大部分的事情实在不足道也。不必把情绪局限在某一个时间段里，熬过去就会有未来。
3.社会属性上：培养孩子跟世界的连接点多一些。
比如非常感兴趣的爱好、三五个知心好友、有喜欢的人或者知道自己被别人喜欢着，这样不至于在家庭遭遇重大变故，或者被某几个老师同学讨厌了，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全盘崩溃。这些连接点就可以成为疏导孩子负面情绪的出口，稳定内核的途径，减少学生走极端的可能性。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由衷希望这篇文章里的故事再也不重演。
ABB：曾在沪粤多家教育集团担任管理岗位。目前主要在国内外学校的收购出售、品牌和项目引进、托管运营等方面，从事教育领域的商务拓展和资源对接的工作。个人公众号“ABB讲教育界的故事”（ID：ABBdegushi）
— END —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