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Stella
图 | 学校提供、网络
校长千千万，程红兵却是其中给家长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名字。从事语文教学工作，热爱阅读、文质彬彬的他被学生亲切地称呼为“书生校长”，但在家长眼中，他更是一位“传奇校长”——曾任浦东第一名校上海市建平中学校长、浦东教育局副局长，更带领一支新锐的团队将新校深圳明德实验学校打造成了一所口碑鹊起、一位难求的学校。
作为教育家，他看到了现下教育存在的深层次的问题，比如相对封闭，不够“打开”；评价的标准化忽略了人的差异性；过于寻求标准而导致了思维格式化。
为了将教育“打开”，他读万卷书，也行万里路，足迹遍布国内各省市和国外50多个国家。“教师的眼界决定了学生的眼界，”程校长说，“因此读书、行走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北大教授钱理群曾写过一篇《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语文教师？》。他认为，文学教育的基本任务是唤起人的一种本能，一种对未知世界的向往，一种想象力，一种探索的热情，一个“精神的底子”。
想象力、热情与精神当然不仅限于语文教学。程红兵把这种想象力称为“思维底层的东西”。他始终致力于打破扁平化的、本位主义的教学，尝试教给学生立体的、能够灵活运用的思维方式。
于是，60岁那年，他重新出发，创办了一所“未来”学校。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教育？访谈中程红兵说出了他的答案。
下面是他应菁kids创始人Toni之邀，参与“Toni问校长”直播对谈时实录精华。
作为家长
保护孩子自信心，同时给予倾听和陪伴
小学时我女儿考试成绩不理想，老师要求把试卷带回家给家长签字。她一脸委屈地找到我，我让她把错题再做一遍，确实做正确了后，我就给她打了100分。
我自豪地告诉她：“孩子，你爸爸获得了教育部和人事部联合颁发的‘全国优秀教师’，我打的100分绝对是管用的100分。”
她比其他孩子提前两年半读书，因为太小，我总觉得应该要给予她理解和自信，从不施加太多压力。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读上来，在班上排名不算很好，但也不差。好处在于，因为孩子小，我们就觉得没关系，哪怕晚一年、晚两年，她（的年纪）也还是跟其他孩子比较接近。
第二个优势，同时也让我自豪的是，进入高中后我亲自任教了她的语文课。我说“我这优秀教师的资源，我自个儿的孩子得享受到”。这点是其他家长很难做到的。在这个过程中，我和孩子关系相处得比较自然，所以双方都很认可。
还有一个优势是，每天晚上我们始终处于学习状态。这样一个共同学习的过程对孩子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到了高二，课业压力大了起来。她好胜心比较强，容易给自己增压。所以每天晚饭后，我都陪着她散步，主要是倾听她在说些什么，偶尔我插上两句。我也不会给她辅导（功课），该上的课在教室里已经上完了。
孩子的成长一直都有我陪伴着她，这是我骄傲的地方。
现在我每周都会在腾讯会议上给我五岁的小外孙上中文课。和教高中生不同，我体验到更多的是失败的经验。要让一个五岁小男孩跟你认真互动是很难的，所以我费尽心思不断地调整、不断地变化。
最初我用绘本，刚开始有用，次数一多他就没兴趣了。然后我以他的生活照片来切入，把语言学习和生活内容结合起来。这还不够，后来我又用他的活动录像来切入。对这样的孩子要不断地变换辅导方式，可以加入一点适当的小奖励，妈妈提供饼干，下课后由外公决定能吃多少饼干。
我把它更多地看作亲情的交流，不在于（孩子）掌握了什么，而是作为老一辈和孙子辈的交流，把关于人生、世界、自然和很多有趣的事情，通过话语方式来交流。这种非功利性的教育对孩子的成长是不可或缺的。我很希望在他的成长路上，扮演好一个老外公的角色。
作为校长
明德之所以成为强校
01 教育理念
什么是教育质量？我当时提了三句话：孩子的健康、孩子的阳光、孩子的发展。这是对当下“横向比较，提高一分干掉千人”的否定。明德是全纳教育，什么样的孩子都有，所以我们不再提分数，而是采用纵向比较。学生稍微往前走了一步，就是有教育质量了。
第一步是健康，我们在办学过程中特别重视体育。在我任职期间，体育选修课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开出了20多门课让孩子选择，（他们）总能喜欢其中一样，一个学期结束可以更换一次。在体育锻炼的过程中，孩子在阳光下奔跑、尽情运动，无论是体格还是心态都会非常好。
第二步，我始终认为，学校最重要的载体就是课程。我特别强化了选择的概念。
明德的国家课程提供了分层次的选择。每个孩子其实是不一样的，如果都纳入一个班级教学会产生很多副作用。
在听课时我经常发现一个问题：优秀的学生会干扰老师的教学。因为老师上课特别喜欢让优秀学生发言，误以为全班同学都理解了，但实际上很多同学都是不知道的。他（优秀学生）的存在掩盖了很多问题，加上我们的学生差异非常大，所以（采用）分层次教学。
学校课程（选修课程）方面，孩子们也能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进行选择。我们的体育、艺术、科技各有二十几门选修课，一个学期换一次。用学校规定的方式（授课）会对孩子的个性产生压抑，给了选择机会，孩子的主体意识就可以得到张扬。
第三步，活动比较丰富多彩。我一直有一个办学思路，就是把学校“打开”，让孩子们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去体会，哪怕是走马观花地看看，都会有很多收获。
所以在明德担任校长时一个非常重要的做法就是，不停地让孩子走出校门。利用周一到周日，组织孩子们到国家自然保护区，或是到深圳最突出的资源——民营企业里去，比如腾讯、大疆、华为、华大基因、万科等……这些深圳的王牌民营企业，我们逐一去看过，跟着万科的工程师学建筑设计、跟着腾讯的工程师学编程、跟着大疆学无人机制作，这会对孩子有很大的冲击。
在寒暑假的时候，我们会让小学生离开深圳，带到海南中部最贫困的地方；让中学生去贵州山区；让高中生去路遥的家乡黄河边。到这些与深圳城市生活反差非常大的地方，孩子的体验就会不一样。什么叫做中国？在大城市久待的孩子以为中国就是上海、深圳、北京，要让孩子们看到（不同）。我们很希望孩子的阅历、体验丰富一点，这样他的思维也就开阔一点。
我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做法是和英国、美国、阿根廷、阿曼、非洲国家的学校结对子，来来往往。奇怪的是，（有了）这样的做法之后，许多当地的老百姓和同行都担心“你们的成绩怎么样”。
我们的策略经受住了考验，考试成绩非常好。这个学校的孩子非常阳光，没有抑郁、没有跳楼，因为我们有大量的活动让孩子玩起来、开心起来，让孩子感到学校很有意思，是家庭生活无法取代的。我觉得可能这一点是深圳当地老百姓比较认可学校的原因所在。
02 功利化教育扼杀创造力和想象力
格式化思维、标准化考试、封闭型教学的背后很重要的一点是功利化教育。我们太过执着于实惠和功利的文化使我们丢掉了更大的功利。一旦放手（功利化教育），你会发现，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丢失了一点皮毛，但你获得了更多发展。
（这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不要追求第一名。它一定会让你损失太多的时间、机会以及学习本身的乐趣。当然，第一名如果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得来的可以不拒绝。
如果把追求第一名的时间抽出来，去腾讯、大疆和华大基因，或许你因为没有把时间完全放在做题上而丢了两分，但是你的阅历就留存在内心了，你的思维就开阔了。
在明德的时候，我们和美国纽约爱文世界学校的孩子们结对学习，一块儿做个性化智能手机。我们的孩子从来没做过智能手机，就算是老师也做不出来。换句话说，我们几乎是在美国老师、美国学生手把手的指导下学会了制作手机。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分数在当下固然有点作用，最大的作用是敲门砖，但是应该以不损害自己的长远利益为基本条件。如果损害了长远利益就是得不偿失。
想象力和创造力之必要
01 想象力和创造力可以培养吗？
学术界分为两派，有的说想象力和创造力是天资，也有的说是可以教的，我倾向于后者。
我曾经去以色列考察，它的创造力从教育就能看出端倪。以色列的小学让我印象非常深的地方在于，每一间教室的后面都有一个很大的沙坑。听完课后我就顺着孩子的路线走到沙坑，看孩子们在沙坑里干什么。
有一间教室的孩子在沙坑里给仓鼠搭建宫殿，做了很多有关创造力和想象力的事情：怎么为仓鼠架设桥梁、设置障碍，再帮助它克服困难、回到宫殿，孩子能讲得头头是道。
我们都知道以色列的创造力很强、科技发展水平很高，虽然人数少，但是犹太人诺贝尔奖获得者比例之高全世界第一。我又去了以色列的中学、大学和研究机构探访。比如，以色列的最高科研机构魏茨曼科学研究所，相当于中国科学院，院子中居然有两栋楼是专门给孩子们上课用的，而且他们有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孩子需要，任何科学家必须放下手上的工作，去和孩子们聊天、上课。
我认为，从这样的案例可以看出，创造力是可以通过学校的教学和课程实现的，否则我不能解释他们的现状。
国家现在一再强调要培养创新人才，而我们格式化的思维是与之矛盾的。现在的老师有一个特点，关注更多的是学科，比如语文老师只关注语文、数学老师只关注数学。在教学的过程中，本位主义非常明显。当所有人都是这样教学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忽略了孩子“大脑底层的东西”（想象力、创造力、思维能力）？这直接影响孩子的未来发展。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培养的人才，要有创新能力，才能有未来胜任力。因此，培养孩子的创新能力、想象力、思维能力是刻不容缓的。不仅杰出人才需要创造力、想象力，普通的人也需要。哪怕从事普通的工作，任何人按部就班固守成规就没办法解决新的问题。思维方法的灵活运用是终生受益的。
02 想象力和创造力如何培养
金瑞（上海金瑞学校，由程红兵担任创校校长的新校，位于上海宝山区）的设想是全方位来做。
比如，领孩子们走进自然，增加视觉、触觉、听觉、味觉；
我们开设了绘本阅读，讲大量充满想象力的童话故事，对孩子而言是一种想象力的启发；
同时，我们还开设了创意想象和智慧思维的系列课程。小学阶段开设创意绘画，初中阶段开设创意写作，高中阶段开设创意建模。思维能力方面，我们在小学开设儿童哲学、初中开设形式逻辑、高中开设审辩思维。
这两门系统性课程专注于想象力和思维能力的培养。我想做这么一个有意义的尝试，（于是）用了两年时间做了课程研发，而且我们在许多学校做了实验性教学，带来了非常好的效果。
比如创意绘画的课程很有意思，给了孩子们充分的想象（空间）。鸡蛋包装盒可以（被赋予）多种多样的想象：帆船、颜料盒、皮箱；花的种类多种多样，孩子们手下做出了石头花、由秋天的色彩构成的花、金属做成的花；还有未来关于家的想象，草帽的形状、皮带的形状、梯田的形状、蝴蝶结的形状，甚至是皮箱的外形，合起来就能带着走。
我们让孩子看不同凡响的设计与创造，把他们的思维打开了，（美术）不是一定要讲究技巧、黄金比例、色彩搭配。太讲究技巧的话，打造出的就是一个匠人。
03 想象力培养的最佳年龄段
培养想象力的最佳年龄，我认为是幼儿园和小学阶段。原因在于，格式化思维还没有到固化阶段，放开想象力，孩子可能会脱颖而出。等到固化之后再纠正会特别难，大脑想把固化的东西推翻重建，至少要先铲除原有的东西。但做一定比不做好。
即便是幼儿园阶段，咱们的幼儿园和国外的幼儿园也有明显差异。国内会不自觉地提前教孩子知识，对知识的掌握就是前面讲的功利性文化，获得知识能让家长感觉踏实，但家长不知道的是，在知识的背后会不会让孩子失去宝贵的东西。
美国的幼儿园不教知识，就让孩子玩，有主题地玩。比如，这个礼拜的主题是海洋，孩子们可以自由创作任何关于海洋的事物。这个过程就是让孩子体验、感知，它没有任何知识教你，只是在不停变换主题，让孩子产生新鲜感。
知识是以后慢慢学都行的，而孩子对色彩的敏感、对美好事物的想象、对自然的感知，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菁kids读者符琳娜女士对本文亦有贡献，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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