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大是个慢性子,老二是个急性子,不管她们性格如何,在逛博物馆的时候,我都期望她们变成“慢小姐”。
“慢逛”博物馆几乎是我家最重要的家庭节目。小女儿两个月大时,就曾经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被爸爸高高地举起来,孩子爸爸坚持说,婴儿也能看得懂。他不断调整变换着角度,好让襁褓中的女儿能够将几千年前雕刻的纹路看清楚。
只要出门,我们全家都养成了习惯,不管是繁华大都市,还是人烟稀少的小镇,只要时间允许,我们都会携家带口去当地的博物馆,慢慢品味那些或古老或有趣的老物件、老风俗、老时光。
其中,有些博物馆是旅游攻略上的热门景点,有些就是我们信步而至,在路边偶然的发现。比如,一座古老的面包坊,一个有年头的钟表屋,一栋摆满玩偶的老楼,或者是某个诗人的故居等等。这些地方都要“慢逛”才能发现,而且发现时往往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好在我们绝不期待看完所有的展品,而是走到哪,看到哪,看多少,是多少,从来不改“慢小姐”的秉性。
之所以要“慢逛”,除了娃儿小走不动,也是身为成年人,我们知道人生有太多风景,没有可能全都看遍。“慢逛”博物馆,不仅节省体力,还能给下次来留点念想。虽然有些博物馆永无可能再去,但也还是不必一次把所有展览看毕。那些没有来得及逛完的博物馆,仿佛人生的留白,永远地停驻在时光深处。
“慢小姐”们喜欢的博物馆,当然还是“小而美”的博物馆。比利时的可可与巧克力博物馆就令大女儿念念不忘。博物馆坐落于典雅的老街附近,一进门,满鼻子都是令人垂涎的甜香。童话王国瞬间成真!什么都是巧克力做的,连笑吟吟如同真人般大小的美女雕塑都是巧克力浇筑的,包括她手中漂亮的扇子、拖曳及地的长裙、小小的时髦拎包……全部都是巧克力。那些梦中才有的浓烈的香气与童趣编织在一起,让大人、孩子都疯魔快活。
博物馆面积很小,逛1小时足矣,但我们整整在那儿厮混了一个下午。现场观看巧克力手工制作,看到那些美好的滋味,如何像魔法般被定形成巧克力豆。此后,我们再也没有吃过那么新鲜香甜的巧克力。好味道也需要慢慢品尝,慢慢酝酿,有了巧克力博物馆的匠心独运,巧克力的香气和口感自然上乘。
博物馆的设计师们显然也是“慢逛”的拥泵者。比如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他的设计师是来自的瑞士的马里奥·博塔。展馆很高很开阔,从大厅至顶端,四层楼一览无余,一组组步行的台阶在大厅中央,像徐徐铺开的地毯,将各楼层连缀在一起,既美观,又有深意。通常,现代的建筑都是用一组电动滚梯代替。楼梯的设计恰恰是设计师有意而为之,他希望人们能够看完一个展馆,安静地在艺术中沉思,缓缓步行,再自然进入下一个展馆,而不是急匆匆沿着滚梯飞快下来,完成任务式的浏览。
因为说到底,逛博物馆是用来让内心宁静的,而不是用来晒朋友圈,到此一游的。
就像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博物馆也是。每个博物馆都有自己的个性和故事,只有慢慢倾听,才能取得真经。
哈佛大学的自然历史博物馆就是一个值得一逛再逛的地方。逛过了那么多博物馆,很多博物馆的馆藏都是价值连城,但是唯独这里,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玻璃花标本。看到那么纤细、脆弱的材质,每一次都有生命易逝的伤感,也有对美丽能够被精湛技艺留住的由衷赞叹。
我曾带着大女儿去那里“慢逛”了一整天,后来大女儿所在的小学又组织小朋友们去观看。我希望那些在玻璃材质中流转的芳华,能够映照她小小的生命,知道有种美是那么绝望感伤,却又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慢逛”博物馆的真谛,不是你走过了多少地方,看过了多少大名鼎鼎的展品,而是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晓得生有时,死有时。
孩子们其实是不喜欢博物馆那种静谧,甚至有些阴气森森的氛围的。小女儿每次进博物馆都会问,妈妈,博物馆里有鬼吗?我每次都回答,没有鬼,就是有,妈妈也会保护你。博物馆里,常常会有祖先们的遗物。比如木乃伊,比如那些从坟墓中出土的金银玉器,比如从沉船中打捞起来的瓷器碎片。宁波博物馆有一个展出沉船的专馆,那些漂亮的青花瓷的碎片,仿佛有生命的语言,讲述着古老的风浪和海难。
孩子们更喜欢热闹喜庆的展览,但是我们还是会坚持带“慢小姐”们走近这些慢慢的老灵魂。对于她们来说,到博物馆,有些不过是兴趣课,而有些,则是她们人生成长的必修课,比如通过“慢逛”博物馆,知晓人的来处与去处。
好在现代博物馆也在与时俱进,各种配套的声像资料都很高大上。只要有时间,我们都会让孩子坐下来,慢慢观看。了解一艘沉船的前世今生,远胜于热热闹闹的走马观花。
为了保障“慢逛”的品质,通常我们都会选择购买博物馆年票,好处是可以随心所欲,来一场想逛就逛的博物馆之旅,而且可以去看心爱的展览,慢慢看,反复看。
我购买的第一张博物馆年票,就是波士顿美术馆的年票,当时是为了带大女儿去多看几眼莫奈。其实我对印象派一窍不通,根本指不出莫奈在艺术上的妙处所在。但是我喜欢他的莲花,只要一进到莫奈展室,我就立刻觉得心情舒展开来,安静得犹如一潭清水,觉得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要紧,还有一处地方,可以让你放空心灵,看莲花在夏日里盛开,想想莫奈说,“这些画,它们启示‘无限’。”我不知道女儿能够理解多少有关“无限”和“永恒”的寓意,但是期待她能够随着年岁渐长,慢慢地可以体会到陪伴妈妈去博物馆,只看一片“莲花”的深情。维系在我们母女间的爱,就像莫奈的莲花,是自然的,是无穷无尽的,是永生的。
我最近刚购买的一张博物馆年票,则是清华艺术博物馆的年票。也是为了带孩子去看一个常设展,即“尺素情怀——清华学人手札展”。展馆里有王国维赠朱自清的绝句条幅,陈寅恪悼念王国维的亲笔挽联,费孝通《为什么要保存富农经济》的手稿,梁思成致聂荣臻市长的信等。纤薄的尺素之间,铺陈的是百年的家国风云。在互联网生长的这一代孩子,将再也没有机会拥有那样或大方端正、或潇洒不羁的墨迹,但还是能够通过观看展览,感受到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使命,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气节闪亮。
当然,“慢逛”并不是漫不经心。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带着孩子提前慢慢做一些笨功课。比如看画展之前,我会让孩子读一些相关书籍,不光是理解艺术作品,更多的是读懂画家的命运。有一次,大女儿合上书说,“妈妈,我觉得画家的命好苦,穷困潦倒,最后不是疯了,就是死了。”这是她第一次用“苦”来形容人生。是的,博物馆中那些光彩夺目的作品,从来都是欢乐与痛苦博弈的结果,那是世俗之眼看不见的通透。一座博物馆不仅是一座博物馆,就如同一张画从来不仅是一张画。带娃“慢逛”的终极目的,还是延伸,将那个不可知的未来,与有形的展品、精彩的过去叠加起来,让孩子学习生命的厚度和宽度。
不过,带娃“慢逛”博物馆并不全都是愉快的经历。“慢小姐”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威逼利诱出来的。老大5岁时,我们带她去希腊国家博物馆。她一进门就说自己肚子疼,拔腿就向外跑。如今,老二倒是不跑了,但比逃跑更糟糕,两岁多的她喜欢对展品动手动脚。只要带上老二,我们铁定就能享受博物馆守卫贴身跟随的待遇。所以,我家有一个经典博物馆伴侣,那就是冰淇淋,那是诱惑娃们“慢逛”博物馆的神器。
有空、有心情的时候,和孩子一起去博物馆“慢逛”吧。和孩子一起分享一点旧、一点新的体验,不管是欢笑还是尴尬。那些时光凝聚成的琥珀,晶莹地闪耀在博物馆里,等着你和孩子去捡拾,慢慢地,静静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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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子假期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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