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淅沥的雨缠绵了近一天,下不痛快又很不甘心的样子。云舒的作业只剩下一篇周记,迟迟画不出八字那一撇来——出门无望,哪里去找能凑出三四百字的七荤八素?看他困坐愁城,我只得拔伞相助。穿上雨鞋撑好雨伞走出门去,谁说写个文章非得要四处扑腾,且不说远处风光,单就眼前这场看似恼人的雨,就够你码出一篇煌煌大作。
活了好几年,你可曾认真亲近过一场雨?或是接天连地,缠绵悱恻的,或是迫不及待,摧枯折朽的,可曾想过他们亦有各自的性情?人生天地间,可是大多数时候,我们与这风这雨,这树这花这泥土却常是两不相干的。
走在没有人的小区花园里,闭上眼睛听雨的声音,雨势由缓转急,你可曾听到?睁大眼睛,看雨的形貌,从平视仰视到俯视,你可曾看出端倪?放下雨伞,不要怕,雨不会把个大活人淋化。抬起头让雨滴落到嘴里,这落地无根之水,和水龙头里流出的是否有所不同?原来这雨,亦是可感可尝可观可触的。要有多少文字才能描摹得尽它的形态,要有多少诗句才能形容得完它的风情?当它落在地上,掉在池中,滴进花芯,或者挂在叶子的尖稍上悬而未坠,那份无是无不是的随遇而安,又是什么样的哲学家才能悟得?
俄而雨住声停,却还未到告别之时。地上大小参差的水塘,是雨的余泽。云舒完全没了平日的书生习气,跳进水塘足之蹈之,两只脚几乎不够使唤,吓得我一蹦八丈远。
回家后,云舒写了一篇精彩的周记,尽管写的内容远不及感受到的多,但有过这样的经验,远比写了什么更重要吧。
城市的水泥森林改变了地平线的形状,也遮蔽了人的感受力,让我们常常忘了即便身处高楼大厦之间,仍然拥有着春之百花秋之月夏之凉风冬之雪,这一切在城市中不过是被喧了宾夺了主,却从未消失过,消失的只是人与自然相应相惜的心情。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倘若Ta在幼年时曾经有过为一场雨而雀跃,为一朵花开而展眉,为山巅的日出而狂奔,或是为遍地落红不自觉地掉落澄明的泪,你今后大概不必再费心去教他Ta如何欣赏一幅画,如何避免衣饰中不合适的搭配,如何恰到好处地布置自己的房间。而多思如我,至少不必担心云舒在二十岁时把一个烟熏眼爆炸头全身打洞穿环的女孩子带回家吧。
孩子对自然的领悟和亲切远胜成人,做父母的,也许不能陪他去厄瓜多尔荡秋千,去夏威夷岛学冲浪,坐在挪威“巨魔之舌”的边缘长啸,泛舟穿梭希腊梅丽萨尼洞,但是至少可以做到,当他走在路上突然蹲下看一只蜗牛,不要为了赶路催他起身;当他在路边的坑洞里跳上跳下,不要因为怕弄脏衣服而喝止他;当他弄回家一瓶烂泥扬言要种花或是做实验,不要皱着眉头把瓶子扔出门去。
几年前在大马,我那多灾多难从来连凉水都不敢碰的老胃,竟然奇迹般地消化了两碗刨冰,后来方知此地地气和暖,故而吃冰亦不伤人。回到上海嘴馋又吃一回,到底见了颜色。而云舒每日与海厮磨,泡得手脚胖皱,十多天下来皮肤黑了饭量大了连胳膊腿也显见得壮实起来。大自然确有这样的伟力,选对了地方,水土风雨皆是补养。
某日参观一个创意展,展馆外树着块留言板,上面问如果只剩一天的寿命你会做什么。云舒不假思索写下答案:“亲近自然”,我便知在这方面自己做的很不够,不禁惭愧起来。
作者介绍:道道 做过6年记者,后改做企宣,工作教子两手抓。小儿云舒刚上小学,不爱卡通爱国学,妈妈也在伴读的道路上温故知新,更觉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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