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初,朋友圈中哀鸿遍野:新生甲赖在门卫室以哭相抗,拒绝进入集中营,与教导主任拉锯俩小时后终于打道回府;新生乙愉快地结束一天的学习背着崭新的书包回到家,里面空无一物;新生丙因为只认得老师不认得自己的班级,老师到其他班级上课他也生死相随……
我这才惊觉自己的承受力何其薄弱,去年同期的云舒不过是一个月弄丢三块橡皮八支铅笔,最恶劣的也不过是遗失卷子或弄丢字典,我的内心已然呼天抢地。
人生烦恼开学始。一脚跨进小学校门,草台班就被编入正规军,往脑子里塞进天地人和一二三的同时,明令禁止取代了自由自在,一本正经取代了懵懂天真。许多儿童的属性也一夜间由合法的变成不合法——上课时欣赏风景叫开小差,和同学闹别扭叫不团结友爱,课间奔跑嬉戏倒是没有具体罪名,但照样被打上大红叉叉。
对于很多家庭来说,放学后的时间变成大人和孩子共同的噩梦。常见到当妈的顶着全天然烟熏妆声声泣血地发微信:9点多了还陪着娃写写擦擦,一看手机,老师还在微信发功课。
看看每天的作业清单,总共七八十来项,耗时多的也不过二十分钟,大部分几分钟就能搞定,所以一天的作业量理论上不该超过一小时。然而,且慢,还记得中学物理里的力学题目吗?所有的条件都存在于假设的真空状态下。作为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倘若他放学之后能够直线回家,不满书包地寻找课本作业本试卷橡皮或尺子,不抓耳挠腮地思索自己画在备忘录上那几个字的能指和所指,不被美貌的铅笔盒勾引得目不转睛欲罢不能,还有,不一边闹着肚子饿嘴巴渴一边忙着大小二便,不急着告诉你女生们如何成功地把男生惹哭,一个小时理应不在话下。事实上,理想是白天的月亮,永远照不进现实的暗夜。
但是请告诉我,如果所有的假设都不复存在,孩子,还如何成其为孩子?
背着空书包回家的同学,放学前半个小时都陷落在对幼儿园女同学的思念中,当他在脑盘里筹谋好再续前缘的春秋大计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回家的车里。那为娘的,是该为重情重义大肆褒奖,还是为耽误作业严加斥责?
作为新一代照书养娃的父母,我们常被教导要从小培养孩子的集中注意力,比如写字的时候不能吃巧克力,拼图的时候不能抠脚丫子,画画的时候不能和小狗亲热。结果是当他们在做一切正经事时不断地被从四面八方拽回来,寒着心发现这世界的冷酷无情。是谁在洪荒初启做了规定,理书包比想女生正经,画画比逗小狗正经,老师的训诫比窗外的鸟叫正经?一次次的拽回,究竟是在帮助他们集中入定还是适得其反。
遥想当年,一年级学生家长的云舒外婆被老师招至学校当面控诉,贵千金压根不晓学校乃教书育人之清净地,诸种疯癫搞怪已经离谱出圈,望严加训教。外婆掷地有声的答复让老师三个月只拿眼白看我——小孩子不疯,难道要大人疯?
秉承家族优良传统,现如今的我也百无禁忌地任由思路跑偏出圈:可不可以,不要让他们总是活在被规整和被催迫中;可不可以,大胆说出心中所想而不必担心触犯天条;可不可以,在课表里加入一堂叫做随心所欲的课,不用正襟危坐,不必洗耳恭听,只做当下心里最想的事,哪怕是对着窗外发呆,把橡皮碎尸万段,或者在课桌上画出个未来世界。如果可以,我将志愿陪他们左右,确保人身安全,防止有人拆房,然后,用尽一生的时间,安静地陪着他们发呆到老。
道道,做过6年记者,后改做企宣,工作教子两手抓。小儿云舒刚上小学,不爱卡通爱国学,妈妈也在伴读的道路上温故知新,更觉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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