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控期间,国际学校的校长们也在抢菜团购琢磨胡萝卜的烧法,还有一位已经快两年没回家了

上海的春天陷入静默,学校已停课将近一个半月,看似停滞的这段时间却成为了不少国际化学校校长难以忘怀的经历。

他们和普通家长一样,需要照顾孩子、照顾老人,为维持生活每天守在手机旁团购物资,为下一顿吃什么而烦恼;身为校长,在教学事务外,他们还操心着教职员工的生活需求以及家长学生的焦虑情绪。

这是一段充满起伏的日子,他们因为得以与家人共处而感谢生活的美好,却也因突然到来的、无法预料的工作和思乡之情而辗转反侧。

这更像是一段学校与家长的双向奔赴,学校为家庭缓解压力排忧解难,而家长更以物资回馈,传递关心与支持。

这四十几天或许也会像煽动了翅膀的蝴蝶,为国际教育带来一场风暴。这次我们邀请了五位来自外籍人员子女学校和双语学校的校长,写下他们所经历的封控,以及对于疫情和封控将如何影响国际教育的思考。

文 | Stella、参与本文的校长


“ 如果我们只是说,

‘不用担心,我们都在’

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

杨永珍 – 上海惠灵顿外籍人员子女学校 副校长

足不出户的生活已经维持了一个月,尽管居家办公,但工作时长事实上比平时正常上下班还要多。每天早上7:30左右,甚至有时候早上6:00多就会有信息进来要处理,晚上10:00也还会收到老师们的紧急信息。居家办公时,更多的交流与沟通可以避免大家因不知情而产生的焦虑。

除了开展正常工作外,我每天都会特意与几位不同老师联系,问问他们的情况,若有问题,就及时请我们的支持团队成员进行解决处理。作为学校高层管理中唯一的中国人,总感觉到员工们,特别是外籍员工这时候的不易,也就自然而然承担起了关照他们的责任。

封控期间,我不仅每天与老师保持沟通,也与家长保持着联系。能感觉到一些老师对于一直封控在家的不满,对于孩子们无法呼吸新鲜空气的担忧,对于担心自己不小心感染后孩子无人照料、宠物无人关照,甚至不能更好地开展教学的焦虑;也有家长担心考试取消后孩子的考试成绩,大学申请将如何进行?担心是否会有教师流失等等。

事实上,有时候单独的语言安抚是没有实质性的效果的。如果我们只是说,“不用担心,我们都在”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缓解焦虑的最好办法就是帮助大家解决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给予他们不确定环境中确定的信息,清晰地沟通我们目前的工作开展情况等等。

取消IB大考为例,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做着两手准备。一方面让老师与学生按照原有计划准备5月份的考试,一方面又让老师们收集能体现学生平时学习水平证据的作业,同时做好相关的记录。这些该做的都在平时做好了,相对来说应对突然的变化就会更加从容些。

至于对教师流失的焦虑,其实此次疫情封控确实会让个别老师与家庭重新思考下一年的计划与安排,因此我们及时调整了今年的圣诞与春节假期,以便给老师们创造回国探亲的可能性,并保证更多的老师在回国探亲后能继续回来工作。

为了缓解家长的焦虑,我们通过组织线上家长会,发邮件等形式争取在第一时间内传递给家长清晰的信息,回答家长所关切的问题,我们原计划的各种家长讲座也一直在进行中。这种问候、关照、问题解决、沟通、释疑等做法,在不同程度上缓解了老师与家长的焦虑。有老师发信息给我说,“疫情期间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惠灵顿这个大家庭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我心里很踏实,任何结果也都能接受”。通过我们的支持行动,建立与员工、家长之间的信任,而这种信任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安抚。

封控期间我们也遇到了很多感人的故事。我们有外籍老师参加社区志愿者;我们的支持团队成员对员工们问题解决非常耐心,也非常用心;我们一起关照着、牵挂着处于集中隔离的母子,并为他们痊愈后返回家中而一起开心。

这让我思考了更多关于人性、关于社区的问题。我能感觉到当老师们物资不充足时的恐慌与焦虑,也能感觉到他们收到物资时的喜悦与兴奋。后来随着学校两轮物资的派送、小区团购越来越活跃,外籍教师开始在群里讨论如何在居住小区帮助保安、社区居委、志愿者。后来又讨论如何为一直坚守在学校的保安团队提供资源与支持。我还时常收到一些家长对于个别老师的牵挂与帮助信息。这所有的一切,经常会让我的眼睛湿润,内心又无比幸福。这种人与人之间相互帮助与支撑的氛围,从学校社区传递到了居住社区,从学校员工延伸到了家长群体。而这种社区成员间的互助与支撑,没有文化的差异、种族的差异、国籍的不同,而是人性的本真,是善良与博爱。

 

“ 疫情以来,我就一直在上海。”


Steve Winkelman – 上海协和国际外籍人员子女学校 校长

截至4月25日,我已经居家办公近一个月了。一开始,我有点担心食物供给问题,但很快我加入了小区团购,帮我解决了生活上的困难。工作时,为了让家里的网速不掉线,我用手机开了热点,再添加了一台4G移动路由器,这样我就可以更高效地和学校同事沟通并讨论工作了。

和所有人一样,这段时间的生活充满挑战,但我们都要尽力享受生活的美好。我会通过冥想、锻炼、健康饮食和充足的睡眠,让自己保持规律的日常生活,这也帮助我更好地应对学校工作的挑战。疫情之下,我也参与到全民下厨的热潮中,甚至还尝试着开发新的菜谱。毕竟,对于我一个老外来说,我还在摸索如何烹饪一些我并不熟悉的蔬菜和食材。

幸运的是,从2021年8月开始,Concordia一直在为居家学习制定应急计划。此时此刻,我们学校的学习任务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除此之外,保障教职员工的日常需求也是我作为校长刻不容缓的职责,比如为员工采购食品和日用品、更新疫情的最新情况、保障大家的心理健康——我这段时间以来最为关注的就是大家的身心健康。此前,师生和家长都或多或少地表达过自己对疫情形势的担忧,但学校一直竭尽所能,通过提供心理咨询、工作坊、烹饪课、健身课等方式来帮助大家缓解压力,共度难关。

在我看来,此轮疫情或多或少会对国际学校带来一定影响,比如:学校未来几年的教师招聘,以及未来几年校园中海外学生的数量。

疫情以来,我就一直在上海。现在除了每天正常的工作时间外,我经常需要加班。我和大家一样,希望全球的疫情尽快散去,生活可以回归正常,我也希望可以回美国看一看我的孩子。

 

“ 我想起了披头士乐队的歌词

‘I get by with a little help from my friends.’。”


David Ingram – 上海德威外籍人员子女学校(浦西) 校长

我的居家办公生活从3月15日开始。和大家一样,一开始最大的不便是获取食物,团购对我来说是一项全新体验,想吃蓝莓是一回事,一口气收到12盒蓝莓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冰箱空间管理大师了。 同时,我们很幸运地生活在一个合作的环境中,每个人都互相帮助,还有邻居和我们分享烤面包和自家种的蔬菜。生活在这样有爱心的社区里我们感到很幸运。

封控期间我的工作时间非常不稳定,几乎每一天都是不可预测的。这种经历令我紧张,我都不记得最后一次有高质量睡眠是什么时候了。但无论面临什么困难,我都重视锻炼,也始终和家人一起吃饭,保持每天和在英国的父母通电话。这让我感觉踏实,帮助我应对困境。

工作之余,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做家务,我可以在会议间隙做做饭、打扫卫生。我还学会了西葫芦的烹饪方式,我做的烤西葫芦烩饭和西葫芦煎蛋卷味道一绝(尽管我的女儿们不一定认同)。得闲我也会听有声书,最近特别爱听《金银岛》,在当下的语境里,我完全理解了Ben Gunn对奶酪的渴望。

作为校长,我的首要任务是保障教职员工的健康。从组织爱心包裹到在线健身和社交活动,我们尽力照顾每个人。我和学校领导团队经历了很多挫折,但最终都找到了解决办法。我还记得当我们终于给一个婴儿家庭送去配方奶粉时,感受到的那股巨大的解脱。

封控让人情绪疲惫,和许多人一样,我也有过挣扎的日子。在那些时刻,我想起了披头士乐队的歌词:“I get by with a little help from my friends.” 家人、朋友、同事和邻居在困难的时候帮助我坚持下去。

在食物匮乏的情况下,我们的家委会“德威之友”(Friends of Dulwich)为学校的每一位成员准备了食品及卫生用品。教职员工感受到了他们传递的关心和支持。我在国际教育行业工作了20多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对领导这次行动的家长们心怀尊敬,并将永远感谢我们的家长社区。同时,我们也得到了TEC(外籍人士中心)的宝贵支持。

关于疫情带来的影响,我认为可能会体现在国际课程方面。在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上,麦肯锡分享了一份探讨新冠对未来就业影响的报告。报告指出,疫情将加速全球工作自动化,而对人类的技能、富有情感的互动的需求会急剧增加。

这对教育意味着什么?

我相信未来教育将更加重视个人发展。 自我意识和他人意识将成为重要的素质,沟通、协作和服务等技能都将在课程中突出。为校园生活,甚至是更广泛的社区做出贡献,将是国际教育的一个基本要素。这与我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的愿景和价值观是一致的,我有动力和我们的团队一起向前推进。

 

“ 外教老师不容易,尤其是单身独居的。”


程敏 – 上海闵行区万科双语学校 校长

居家办公已一月有余,我也被动开启了一种新的生活模式,比如用上了以前从没用过的“盒马”,也开发了很多胡萝卜的新吃法。

到现在,对我来说最大的挑战是平衡好工作和家庭生活,有时可能自己的线上会议还没有完成,就要考虑烧饭的问题了。

在慢慢做好规划和安排后,居家生活变得顺利许多。其实,这段时间是很好的和家人相处的机会,和家人一起做着同一件事时也能收获同样的快乐,关键在于看待问题的角度。

线上课持续一段时间后,学生能否持续地保持专注力,能否依旧按正常作息保持每天的状态等都是逐渐显露出来的问题,这些现象引起了家长产生不同的焦虑反馈。

而老师这里,当个人生活和工作不再有明确的分隔,一天24小时,他们既是孩子们的老师、也是自己孩子的家长,同时是家里年迈双亲的子女,日常又可能兼顾着社区志愿者的身份……要交错奔忙于各个身份使命的达成,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学生发展中心几位专业的心理老师组织开展了不同形式的支持工作,譬如设置了一个线上树洞接受大家各类匿名的倾诉,也会及时进行一些回复;鼓励大家能够保持每天的运动,用多巴胺赶走抑郁;周末开一个线上卡拉OK室,邀请中外老师K歌释放情绪……

我觉得这次封控会对外教老师产生一定的影响,他们不容易,尤其是单身独居的老师。他们中会有人错过外界政策信息,会因准备不足而产生食物短缺的忧虑,单身的老师更会因缺乏社交产生孤独无助感……

学校能做的,是及时传递信息。我们迅速组成了外教支持小组,小组中的每位中方老师点对点跟进1-3位外教,每天了解他们的状态和情绪,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等等。学校也在第一时间对单身或购买物资困难的老师送去应急生活物资,之后的整个4月,我们也慢慢通过各种渠道给每位老师送去了生活必要物资。

我们的家委会也非常关心外教,主动联系到居住在同社区的外教老师们,带他们一起加入社区团购来解决生活问题。很多外教老师会觉得有了一种新的归属感。

 

“ 我们置身于有爱的大家庭中。”


上海闵行区诺德安达双语学校(从左往右)Christopher Short 顾问 / Scarlett Chen 教育顾问委员会主席

居家办公将近40天了,我们每天都在关心学生和教职员工-与学生家长和有入学意愿的新生家长沟通-制定明年计划这三个任务中连轴转。

我们也在这次疫情中看到了一些积极影响,它将诺德安达的社区团结在一起,让我们感激当下所拥有的一切。

为了缓解教职员工物资匮乏的窘境,学校安保与校车司机组成了11人的团队,在9天内横跨上海13个行政区,完成了1000余单的配送。有一晚校车也累到“罢工”了,但保安师傅仍然拉着推车在深夜中步行数公里挨家挨户地进行了物资配送。

4月3日,一位外教确诊为新冠无症状患者。“我要去哪里?我该怎么办?我要联系谁?”恐惧袭来,外教只感到茫然。一位中方教师在了解到情况后,第一时间伸出了援手,不断拨打12345、居委会、街道、社区的电话,获取了第一手资讯,并详细解释了防疫政策,安抚了外教的情绪。五天后,外教顺利康复,而原本在学校未曾打过照面的两人,也因为疫情成为了彼此温暖的家人。

还有一些教师收到了来自同小区家长的物资赠送,即便那不是他们孩子的任课教师。这种互帮互助让我们感受到了可贵的诺德安达大家庭的力量。

我们期盼着早日回到校园,抱抱教师们,见证生机勃勃的校园。

五月即将到来,不断减少的新增人数似乎增添了一丝解封的盼头。解封后你最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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