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两位创业者家长,都把孩子从名校转到这所“村小”

文、图|Toni Ma 编|Yuan

北京东四环外,将府公园南北园之间,坐落着北京爱哲安民未来学校。

“村小儿。”一位爱哲家长开玩笑地说,言语里却带着明显的自豪。

这个称呼有它的来由。爱哲所在的校园原本是北京安民打工子弟小学,一座原本被城中村包围的学校,如今,它仍然保留着村小的肌理——整整齐齐的几排砖房、户外洗手间、孩子们光脚跑过的操场。

2024年,我认识的两位创业者家长把孩子从北京最贵的名校转到了爱哲,这所”村小”到底有什么魅力,又吸引了怎样的人群?我和菁kids一起探访了爱哲。


老房子里的新学校

车从主路拐下来,停在看似拆迁后的一片空场上,师傅说导航就这儿。我下车有些懵,路两边是厚厚的落叶,再往外应该就是公园的砖墙和栅栏了。

正迟疑时,一群五六年级模样的孩子追逐着跑来,专挑落叶最厚的地方踩,脚趟落叶的声响混着嬉笑,后来才知道这是爱哲的一个班级刚去将府公园上了自然课。

跟着这群“活体导航”转过弯走一段,一栋线条简洁、带大玻璃窗的青灰色水泥房闪现,乍一看以为是个文艺的咖啡厅。“这原本是村民的老房子”,接待我们的小爱老师指着建筑解释,“学校进行了改造,用作接待和会客空间。2022年学校刚搬来时,村民还住这里,窗外时常里凉着大红背心和裤衩,一有家长来探校,就得请他们帮忙收衣服。”

走进学校的大门,迎面远处是一组弧型的红砖镂空透光墙体,让人想起网红打卡点的红砖美术馆。这是爱哲整体校园改造项目的一部分,改造项目还拿了教育环境设计国际大奖。右手几排人字屋顶的砖房从颜色到门窗也充满设计感,除了结构,看不出原来老砖房的样子。

因地制宜的田野调查,成了孩子们最好的项目式学习

学校周边原本是典型的城中村,住满外来务工人员,很多是外卖员。学校搬来时,周边拆迁改造刚开始。当时学校旁边有个垃圾站,孩子们和家长都很嫌弃。

学校与当地乡政府沟通,将垃圾站迁走,并安排保安师傅每天早上整理乱停的电动车,确保摆渡车能顺利进出,学校的周边环境虽有所改善,但孩子们对城中村的偏见并未完全消除。

为了帮助孩子们能深入地理解城中村的生活,学校的社科老师设计了一个名为“城中村的拆迁”课题。带孩子们走进周边的城中村,采访外来务工人员,了解他们的生活状况和幸福指数。

孩子们去废墟里拍照、捡东西,感受拆迁对居民的影响。在采访和观察中理解加深,孩子们的态度也发生了显著变化。

有孩子在笔记中写道:”以前嫌弃这里脏乱,现在我明白,这些叔叔阿姨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这片天地。我没有什么可嫌弃的,反而应该尊重他们的劳动。”

参与调查的孩子们开始思考幸福的真正含义。学会了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也跟城中村的居民建立了更深的情感联系。

随着拆迁的完成,学校周边的环境安静下来,孩子们反倒想念起原本吵闹的村民邻居们。这种变化让孩子们意识到,拆迁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改变,更是社会关系的重组。

通过因地制宜的项目学习下来,除了知识,孩子们更学会了如何理解和尊重他人的生活,在真实的社会情境中成长,成为更有同理心和责任感的人。

爱哲带孩子在学校边儿上的田野调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项目式学习。

 

爱哲点燃老师,哲学课点燃孩子

儿童哲学课是爱哲的特色课之一,贯穿一年级到三年级,是校本课程的核心部分。旨在培养思辨能力,让孩子们学会如何提问、倾听和表达。

“我们每节课都会有一个‘刺激物’,可能是一个故事、一个游戏,或者一段视频。”哲学课发起人林老师解释道。孩子们在观看或体验后,会围绕主题展开讨论,提出自己的问题。

林老师工科出身,毕业于清华大学环境工程系,后来去帝国理工学院深造。在英国做了几年环境咨询工作后,她发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是教育,恰逢英国当时缺老师,接受政府的教师项目培训后,她在英国转行成为一名小学教师,担任全科主班老师,不仅教英语、数学、历史、音乐,艺术,还教体育,因为她是个二级运动员。

在爱哲,林老师身兼英语老师、班主任和儿童哲学课教研组长。她说加入爱哲是吸引力法则。回国后林老师原本在一所更大的国际化学校担任双语老师。“但是那边的家长更认可外教,外教是主班老师,我能发挥的空间不大”。更令人沮丧的是主班外教的水平并不高。三年多前爱哲刚刚搬到现在的校址时,她被爱哲的创新教育理念吸引,毅然加入,在这里她对教育的热情的再次被点燃。

比如,在一次关于“世界儿童日”的课上,孩子们观看了短片《成为自己欣赏自己》,并围绕“优点”“鼓励”“欺负”“关爱”等主题展开讨论。
“孩子们提出的问题让我特别惊讶,”林老师回忆道,“比如‘每个人都有优点吗?’‘如何欣赏别人的优点?’‘所有人的优点都会被发现吗?’”这些问题看似简单,却引发了孩子们深层次的思考。

在课堂上,林老师不仅是知识的传授者,更是讨论的促进者。她鼓励孩子们通过提问和讨论,逐渐学会如何表达自己的观点,如何倾听他人的意见。

她设计了一个“小熊”规则:谁拿到小熊,谁就有发言权,但发言的前提是必须认真倾听别人的观点。孩子们用手势表达自己的观点:竖起大拇指表示同意,交叉手臂表示不同意,举手表示要补充。这种互动方式让孩子们在讨论中更加主动,也更加自信。

“我们还会让孩子们重复别人的观点,确保他们真正理解了对方的想法。”林老师说,“有时候,孩子们会反对某个观点,但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反对的是什么。通过这种方式,能帮助他们更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每节哲学课后,林老师都会让孩子们回家与父母讨论课堂上的问题,并记录下来。通过这种方式,创造亲子沟通的机会。家长们反响热烈积极参与。

“不少孩子从小失去了提问的机会,或者已经不知道怎么提问。”林老师感慨道,“在爱哲,我们希望他们不仅能提问,还能学会倾听和思考。”

没有班干部、不分主副科,音体美绝不为文化课让步

在林老师的教室里,黑板边上一串名单引起我的注意,每个孩子的名字后面对应一个有趣的称呼:守门员、地板侠、桌椅金刚、黑板美容师、前司令、作先锋、图书总管、桶治者、用餐督察、壶大人…… 有的能顾名思义,有的去让人如坠云里。

这是班里孩子们“自治”的分工。班会上,大家讨论出班级运转需要完成的工作,为每项工作命名职位,孩子们主动认领、轮流担当,充分发挥主动性和自治原则,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班干部。

每当有新任务出现,孩子们还会讨论设立新职位。例如,老师自己都还没完全明白“前司令”和“作先锋”的职责,但孩子们已经推进了工作。

这种前卫的班级民主治理方法挑战了常人的观念。一些从公立学校来探校的孩子觉得这新鲜到不可思议。

林老师的教室空着,孩子们都在艺术教室上课,而且一连两节,确保有足够时间创作。小爱老师说,在爱哲,没有主副科之分,音体美绝不会为文化课让步,就算考试当天,考完试该上的音体美课照常进行。

正如艺术教室里呈现的作品、听到作品背后的故事,清楚呈现了这是带着提问、思考和愿景的创作,而非为了像的描摹。

操场边,一群孩子正玩着球类游戏,一个站在圆心,其他围成大圈,以外人看不懂的规则抛接奔跑。

更酷的是,旁边儿蓝牙音箱里播放着节奏强烈的音乐,地上还散落着两只鞋,不是一双。一看就是有人运动游戏太投入,脚上几只鞋都不顾上了。

操场与围墙之间是爱哲的迷你植物园,若干个一米见方的小苗圃里种着蔬菜、花草,还有孩子们眼中的“稀有”植物。在爱哲,每个班有一平米,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精心照料的植物。

不远处是独立的洗手间。小爱老师带我参观,笑说冬天从教室跑出来上洗手间,让不少低年级的家长担心,但孩子们反而享受这个户外活动的机会,况且洗手间的设施丝毫不输现代教学楼内的水平。

从京城最贵名校转到爱哲的理由

见到爱哲创始人马志娟校长前,我只在视频里看过她,印象是学者气息浓厚。面对面交谈才发现,她健谈有趣、语速不急不徐、思维缜密、表达清晰,对采访者而言堪称“宝藏”。

在创办爱哲之前,马志娟在二十一世纪教育研究院深耕多年,负责教育创新研究中心,和全球最核心的教育创新智库与平台合作。“那几年,我走访国内外各种类型的学校,与核心创新教育实践者深入交流,研究不同国家的学校创新模式。这是奠定爱哲的起点和方向的重要基石。”她说。

在研究院期间,她参与发起了“中国创新教育交流会”,汇聚了北京的日日新、明悦,成都先锋和贵阳幸福学堂等创新学校,见证了教育创新的多种可能,也看到了教育从理念到实践之间的复杂和艰辛。她更清晰地意识到创新学校需要从“回应性地原生态生长”到“建构性地组织性生长”,创新才能为教育注入持久的生命力。

“研究院就像一个炼丹炉,把我早些年作为师范毕业生种下的教育的种子、做媒体时与各行业人士对话沉淀的理解、读政治学博士期间对人类命运和制度更深入的思考、教育创新的全景式研究——当然还有作为母亲养儿育女的切身体悟全部融为一体,炼出内心最真切和强烈的声音——创造出我们想要的教育未来。”马志娟说。
当她的第二个孩子即将上小学时,这一想法更加迫切。她强调,办学并非为自己的孩子,而是希望爱哲能超越个人标签,真正践行以学生为本的教育理念,这才是成功。

2019年上半年,马志娟在尚未找到办学场地的情况下,公布了办学理念和计划,很快吸引来众多咨询,十几个家庭确定报名。二十一世纪研究院全力支持,提供了空间给她用来办招生体验活动。她说这也是莫大的信任和背书。

当年9月,爱哲在草场地艺术区的一个小院子里开学。从公开招生到落地开学,用了半年时间。第一个学期刚结束,疫情来袭,课程全部转为线上。

疫情期间,许多小规模私立学校和幼儿园因生源流失、收入断档而难以为继,但爱哲却迎来了生源快速增加的高光时刻。这得益于高质量的互动式网课、创新的课程设计以及顶级师资的引入。

爱哲学生基数小,所有网课均为4-10人小班直播“面授”。学校专为线上授课重新设计内容,率先推出AI创造力课程,让学生利用AI工具进行绘本创作、音乐编曲等创新活动,还开设了环球博物馆课和不同话题的快闪课。

马志娟利用在教育研究界积累的资源,打破物理空间限制,在全球范围内邀请大学教授和业界专家授课。不少家长慕名而来,与孩子一起加入了爱哲的线上课堂。

爱哲创办之初,吸引到一群相信创新教育力量的家庭。疫情期间爱哲的网课更把“创新教育“的魅力放大,让更多的渴望寻求“好教育”的家庭入坑。

最后落脚“村小儿”校园的爱哲,又在吸引着谁呢?2024年,我认识的两位创业者家长把孩子从北京最贵的名校转到了爱哲,原因有二:

1)认可爱哲的价值观、团队和教育质量;

2)爱哲的学费是原来学校的一半,这给扛着巨大经济压力的创业者父母减轻不少负担。

当然,这里没有豪华的剧院、顶级的游泳池,操场也简单朴素,下课去洗手间还得在教室外面走一段儿。但是心里有火眼里有光的校长和老师、满校园里快乐奔跑的孩子、积极把身边社会环境变成学习项目的教研能力,让那些硬件的缺失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问马校长,来咨询探校的家长多了,你们对于家庭和生源会筛选吗?

“当然是认同爱哲理念的家长和孩子”,她说爱哲有能力发现每个孩子的闪光点、点燃孩子内心对于学习的热情。但是爱哲没有办法接收有特殊需求的孩子,因为没有足够的资源来支持这些特殊需求,这也是对家长和孩子负责。

采访当天聊到傍晚六点多我们不得不撤出,要给当晚的“玉兰树下音乐文化沙龙”让出空间,这是爱哲每月固定节目,热爱音乐的学生表演者是主角,牵头儿的是音乐老师和一位间隔年实习的英国UWC毕业生。在这里,孩子们的活动永远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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