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一篇《陪读妈妈海外“风光”，留守爸爸国内“吃糠”》，让读者从爸爸的视角窥见了海外陪读的教育和家庭问题。

经过了两年，这些接受采访的留守爸爸们都在吐槽早知道不该让妈妈们去陪读。有的妈妈做起了空中飞人，拿着旅游签证耗在海外陪已经成年的孩子读书；有的妈妈霸住孩子的教育管理权，把爸爸的话语权都挤没了；有的妈妈结束陪读回京之后，就要和爸爸分手，家庭关系危机重重；有的爸爸则干脆收拾行李，飞到国外当起了陪读爸爸。

文 | 熊靓 编 | Mi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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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回家就半年，又去陪读了

作为一位此刻在海外当着“陪读妈妈”的女性，写这篇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准备收拾行李回北京了。

女儿选好了大学，订好了宿舍，即将开始她新的人生旅途。我本来应该是带着激动的心情，回去见我朝思暮想的老公，去见天天盼我归的爸妈。

但是，越到最后时刻，我反而不太想回国了。三年的加拿大陪读，我习惯了天天和女儿相互陪伴，回国之后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熬过与女儿分离的“断奶”期。

两年前，第一个愿意跟我聊一聊的留守爸爸，是我的前同事老陈。

今年52岁的电脑工程师老陈，儿子已经考上了美国一所工科类的大学，老婆也就结束了原来的陪读计划。

五月，老陈看我在朋友圈发了回国的信息，他在帖子下面评论到：“没事，大学生也可以陪读，只要你不怕辛苦，买张飞机票就能把老公甩下了——我老婆又去美国陪读了，估计是不会回来啦！”老陈的评论让我隔着屏幕都能闻出对老婆“耗”在海外不回来的不满。

但老陈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如果不是签证到期，我真不想回北京。我现在天天做梦都是女儿在海外被绑架之后，我接到绑匪的电话，然后我突然不会说英语了，到处找人翻译的桥段。我想，我回北京待一段时间就立刻再出国陪女儿。

老陈告诉我：“你现在还属于想象派，我老婆已经是实际行动派了。我算了一下她从加拿大陪读回到北京之后，在家里待了不到20天，就陪着儿子去美国了。”老陈细数着老婆在国外“赖定”的细节。

“这一去就是半年，她是卡着旅游签证到期的最后一天回的北京。在北京待了一个星期，她又说儿子那边需要她去清理甩干机，就定了一周后的机票，说要飞到美国去帮儿子。”

哇！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下巴都掉到了地上。就拿这个借口就去美国陪儿子了，太可笑了吧！

这老婆没有问老陈的意见，拖起行李箱就去了美国。这和六年前老婆带着儿子去温哥华读私校时，每天都哭着给老陈打视频电话，倾诉着多么不适应海外的小女人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当初为了儿子不在海淀受苦，老陈熬过了夫妻分离、亲子矛盾，好不容易哄着老婆完成了陪读。本想着接下来就能和老婆一起在北京好好享受二人世界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也算是泡汤了。

老陈认为，这就叫做是放出去的风筝收回来难。

他也挺后悔当初支持老婆边陪读边学习英语的，现在老婆的英语几乎是完全可以交流了，生活和交友都是零障碍。成天不是和朋友们一起参加活动，就是周末开车和儿子一起去逛街。

看着老婆的朋友圈，老陈就来气。老陈更生气是老婆总给他画饼，告诉他儿子只身海外太可怜了，能陪多久就陪多久吧！等儿子大学毕业了，就和他一起回国。

老陈说：“我其实很理解我老婆对儿子是无法割舍的状态，四年加拿大陪读，每天都是围着儿子转。让她一下子改变，是需要时间的。我现在看她在美国如此滋润，内心也挺复杂，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安心待在我身边？“

婚姻的尽头，难道是海外陪读？

即将启程回北京的这些日子，我老公说又把我的衣服重新从柜子里都拿出来洗了一遍，放了三年衣服都有一股霉味了。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秀恩爱。他说，他是看着我这些衣服过了三年，想我了就打开衣柜来看看。看到我乱买的包包和衣服，他总会骂一句：败家老娘们。

不管怎么样，我们两口子忍着分离之苦，完成了对孩子的责任和义务。未来，无论磕磕碰碰还是举案齐眉，至少我们收获了一个双向奔赴的结局。

可有的夫妻，最终还是没迈过陪读这道坎。

两年前采访过的一个陪读爸爸老郑，去年圣诞节和女儿视频的时候，被老婆通知，等到她下次回北京的时候，就去办理离婚。

分开了八年，情感也淡了，孩子也即将进入大学，也做好了接受父母离婚的准备。

这位老郑起初听到老婆说这话之后没有很吃惊，但心里却是非常难受。他说，跟老婆离婚他觉得还算可以接受，毕竟这八年来，老婆也不怎么爱搭理她，婚姻就是个形式罢了。

最遗憾的就是在女儿的生命中他仿佛是可有可无了，甚至女儿在旁听老婆跟他谈离婚的时候，还在和朋友一起嬉戏打闹。

后来，他想单独找女儿聊一聊，女儿说自己很忙推脱了几次。直到老郑给她刷卡买了一台游戏机之后，女儿才接听了他的电话。这次通话，也让老郑感到了女儿对他的冷漠，他发现只要是女儿不想回答的问题，都会说：“爸爸！我中文不太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用一声叹息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老郑认为非常贴切。他当时想，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是坚决不同意老婆带着女儿到美国读书的。八年过去了，女儿已经就读十一年级，马上就要成年了。他这个当爸爸的，即便是想参与到她的生活，好像根本找不到切入口。

老郑有个陪读爸爸朋友圈，朋友们都觉得老郑太优柔寡断了。如果换做他们在国内这么辛苦工作，老婆又不让和孩子视频，又挑拨亲子关系的，早就给她断供了。把老婆放到海外陪读，还是得留个心眼，不能凡事都被她们拿捏着。人家要钱你就给钱，人家要房你就买房，这不是冤大头是什么？

作为老郑的朋友，老陈认为老郑是最失败的留守爸爸。第一失去了婚姻，老郑不去解决本来就存在的夫妻感情，总想着靠时间化解。人都不在身边，更不愿意见面，这问题只有越积越深了。

第二是放弃了和孩子的直接沟通，老郑总是拿钱去弥补亲子关系的疏远，久而久之女儿就把他当成了提款机。女儿越是不理他，他给钱就越厉害，买东西就买更凶。

这种靠买买买维系亲子关系的方式，本身就是错误的。现在不仅亲子关系完蛋了，女儿也被养成了物质型，不买奢侈品就在家里大吵大闹，老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留守爸爸朋友的规劝，老郑曾经觉得都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当留守爸爸还是需要智慧，真不能傻傻地只知道出钱。

老郑说，以前他是出钱方，老婆看在钱的份上让女儿跟他保持联系。现在老婆就要回国办离婚了，老郑准备开始在女儿回国期间挽救一下他们父女的关系。虽然他没有想好怎么做，但是他一定要努力下，带女儿去环球影城和故宫转转，在旅行中培养培养感情。

也许海外陪读是婚姻的尽头，但是绝对不是亲子关系的尽头。

爸爸“丧权”之后，收获一只妈宝男

年前，我老公去参加北京的同学聚会，他的同学们特别羡慕他。老婆女儿往国外一送，自己在国内过单身汉的逍遥日子，太爽了。我老公没有反驳，只是笑着寒暄。

他说，自从把我们送出国，他就把女儿的教育大权交给了我。他只干一件事情，那就是和女儿聊天，女儿分享开心他去积极点赞，女儿被欺负了，他在背后出谋划策。女儿什么都爱跟他说，他们父女还经常背着我开小会，吐槽我的严格和不通人情。

我的朋友老于，却在为儿子成为了妈宝男犯愁。他说，早知道儿子会成为妈宝男，坚决不会安排老婆去陪读的。

自己在国内打工赚钱远程监督儿子学习，老婆到国外照顾儿子的生活。这曾经是老于对儿子留学的安排，也是他作为曾经的高校老师对儿子教育的坚持。

“儿子去年考上康奈尔的硕士，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学的什么专业？是继续学本科就在学的数学，还是转读了一直想学的经济学？我更不知道他毕业之后是去加拿大，还是留美国，或者回北京？呵呵，你说是不是很可笑。我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到头来换来一个一问三不知的结局，是不是很可悲？”老于说他对于儿子教育的掌控权，充满了遗憾。

在这场他们夫妻之间跨越时差、跨越海峡的教育争夺战中，他是彻底失败了。看着老婆接儿子电话都要背着他，躲到阳台上小声讲。他就想冲过去，抢下老婆的手机，然后扔到楼下摔个稀碎。

在老于的眼里，老婆八年海外陪着儿子从高中读到了大学，把儿子送进了去藤校，也把儿子养成了一个妈宝男。

对儿子老于是十分不满意的，一个二十多岁，身高一米九的大小伙子天天只会找妈妈。

选课选不了了，打电话找妈妈；和女朋友吵架了，打电话找妈妈；教授给分太低，打电话找妈妈……

儿子在北京读书的时候，老于给他的教育是严格和独立的，儿子也表现出了一个男子汉该有的样子。这都怪老婆海外陪读，从高中陪到大学结出“恶果”。老于认为，这八年老婆太宠溺儿子了，完全把老于倡导的独立自主的教育理念都抛到了一边。

老于说：“我现在非常为我儿子的未来担忧，关于成人这件事情上，我认为我老婆做得太错了。但是她居然还反过来PUA我，她跟我说，我把他们母子俩扔到了国外，说不管就不管了，我自己不尽当爸的义务，让一个当妈的冲在前面，又当爹又当妈把儿子抚养成人，有多难我不知道。”

到现在，老于还记着老婆在气头儿上的一段话：

“你在国内呼朋唤友时，我一个人在大暴雪天扒开车库的门，顶着寒风送儿子上学，没有一个人帮我一把。现在儿子和我亲一点，凡事都跟我聊一聊，难道这就是妈宝男吗？你行你来陪读呀！现在就过来，我马上给你订飞美国的机票！”

面对老婆的PUA，老于只能用哑口无言来形容。在儿子海外留学的九年里，老于承认自己在亲子陪伴上是一大遗憾。当初想得很好的“远程教育”，终究成为了自己给自己画的一张饼。

跟着孩子走，留守爸爸成陪读爸爸

坦白讲，海外陪读并没有影响女儿和我老公之间的亲子关系，我女儿对她这个远程爸爸还算满意。女儿说，以前在北京总和爸爸拌嘴，现在他不在身边，他态度也好了，也更有耐心了，这爸爸当得真不错。

老盛每次看我老公发的和女儿友好互动的朋友圈都撇着嘴直吐酸水，他说：“今年八月我就去新加坡当陪读爸爸了，再也不用羡慕你们了。哈哈哈！”

女儿马上要读五年级了，老盛也把公司的业务陆续开始转到新加坡，开始“追随”女儿教育的脚步，当一个海漂家长。

老盛在国内的业务发展的不错，做创意行业的他也对国内的发展很有信心。但是为了能和女儿长期陪伴，这两年他的业务一直在为团聚进行着重新规划：以前他只接国内的客户，现在他招募了一个新的团队专门拓展海外客户。

老盛这两年也比以前更忙了，工作疲惫到几次都因为严重低血糖被送到了医院。老盛也规划过女儿回国读国际学校，这样就能父女相聚了，何必把公司搬到海外呢？是不是太不值呢？

他认为，早就应该把业务搬到海外，这样就不用在女儿最需要爸爸陪伴的时候缺席了。而远在海外的女儿，对爸爸的想念也很深。每每看到与自己爸爸年龄相仿的中年男性，女儿心里都有一丝悲伤。

刚得知女儿这样的情况，老盛就立刻联系了国内的国际学校。他说：“我几乎一个星期都没有去公司，把北京的国际学校都考察了一遍。

记得一个接待我的老师告诉老盛，现在回流的孩子特别多，基本上都是爸爸舍不得又接了回来。

还以为男人对孩子没有这么大的依赖呢，说送出国就送出国，没想到爸爸们比妈妈还感性。

老师当时也给老生提了个建议，说如果是自己的工作可以允许前往海外陪读最好了，孩子在小学阶段转来转去，北京的学校和新加坡的学校肯定是会有差距的。转学回来适应不了，又转走的太多了。还真不如大人折腾一点，保证孩子教育的延续性。

老师的提议如醍醐灌顶，老盛当天就评估了自己的工作，决定把公司搬到海外去，把北京的业务交给合伙人。

也许，到了新加坡他也会忙到没有时间陪着女儿去逛游乐园。也许，到了新加坡他也会早出晚归不能和女儿朝夕相伴。但是，他认为只要爸爸还在这个家里，就能给女儿安全感，才不会把其他人当爸爸。

至于值得不值得？老盛说：“生活和日子都是自己的，外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值得。好好的公司说搬就搬，难道国外的教育真的就比国内好吗？”

老盛跟我讲，其实他挺讨厌比较，至少现在女儿是喜欢新加坡学校的。所以自己的情感和事业都必须往新加坡偏，这是一个当爸爸必须要做的事情。

“为孩子付出，向来都不是值不值得的事情。孩子也不是生意，还需要评估下赚钱还是赔本吗？陪伴着我女儿成长，我获得的幸福感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这个陪读爸爸，我也会好好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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