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韬韬
图|pixabay.com、部分来源网络
如果冬奥会有一个彩蛋环节“金句排行榜”的话,王濛和谷爱凌到底谁该排第一,肯定会让广大网民伤一番脑筋。
前有王濛在直播比赛解说中掷地有声的“我的眼睛就是尺!”,后有谷爱凌回答卫报记者提问时,精英范儿十足的“如果有人不相信我或者不喜欢我,那么,这是他们自己的损失。他们也成不了奥运会冠军。”
两个自信率真又实力超强的姑娘,让我们在这个冬天不仅看到了她们在专业上的能力,也看到了一种人格力量。
在奥林匹克这个人类挑战极限的赛场上,我们变得更容易放下那些“胜不骄败不馁”“谦虚使人进步”的老生常谈了——对于一种全新的女性形象,大众和媒体都可以更加坦然地表达激赏,表达羡慕,表达崇拜。化用一下杨笠的段子,她们那么特别,又那么自信。
而对于王濛和谷爱凌这样新一代的“特信女”来说,除了为她们的胜利欢呼,我们似乎也在她们身上看到理想化的女性形象越来越多元化的可喜趋势,或许更进一步,也能够看到在这种示范效应下,作为女性我们可以解除更多的自我束缚,也因此可以更好地养育下一代的女孩。
作为心理咨询师和两个女孩的妈妈,我觉得王濛和谷爱凌身上让人不能忽略的气场首先来自超强的自我效能感。
自我效能感这个概念最早是由心理学家班杜拉提出的,用来描述我们对能力的信念。当我们有一个目标,就必然需要我们与之适配的能力,那么我们在多大程度上相信自己具有这种能力、能够完成这个目标,这个相信的程度就是我们的自我效能感。用现在的流行语说,大概就是一种“信念感”,一种“相信相信的力量”。
谷爱凌夺取金牌的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决赛中,她在前两跳已经落后但差距不大的情况下,选择更为安全的动作就可以保证拿下一枚奖牌,但是,她却在第三跳选择了自己从未完成过的高难度动作1620,这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超高自我效能感示范——没有成功过的动作,但是我相信我能!
“相信我能”先于“我真的能”,或许换个场合就很容易被诟病为眼高手低,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实际上,“相信我能”对于“我是不是真的能做到”,本身就有着非常关键的影响。这不是由单次成功的结果来反推原因,实际上尝试的过程常常也会遭遇失败,但是在失败之后,决定一个人是放弃还是坚持的影响要素中,“自我效能感”依然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我们不妨设想,如果谷爱凌在练习1620的过程中,特别“实事求是”地说,我不行,我确实没有做到,那么她还可能在最后关头去选择挑战么?
而从统计结果来说,女性自我效能感较低确实也是比较常见的现象。随着对自我效能理论研究的深入,目前这一理论已经应用于职业领域。
为什么女性在数学、工程和科学领域等传统意义上“男性主导”的领域参与比例偏低,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自我效能中的性别差异。以比较常见的性别刻板印象“女孩数学不行”做例子吧,实际上,到底是什么因素更多地影响着女孩对数学是不是有兴趣呢?这个“不行”真的是成绩的不行么?
答案是否定的。女孩们是不是相信自己具有学好数学的能力,更能够影响她们到底是不是喜欢数学,而并不是现实的数学成绩。
这个例子其实也再一次印证了杨笠的段子:为什么有的男生考了40分也可以在班里欢快地奔跑,而考了85分的女生可能会觉得自己很糟糕。如果我们把时间拉长,把眼光放在更长期的发展趋势上,很可能会看到的一种情形是:最终那个考了40分的男生更有可能对数学有兴趣,慢慢把成绩提高,而相对成绩更好的女生,却因为并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够学好数学,而过早地退出了相关的领域。
回头再看看咱们的“濛主“,也是如此,濛主自信地小手一挥说“不用看回放了”的那一刻,特别酣畅淋漓的感觉对不对?如果这时候她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地说一句:哎呀虽然我觉得我应该看得挺准但是为了保险咱们还是看一眼回放吧。那个感觉就简直天差地别。
当然了,我们都知道作为短道大魔王的她,首先是有超强实力作为底气,但是这也并不代表我们普通人就不能学习那种自信的态度。还是那句话,在“我的眼睛就是尺”成立之前,先得有,我“相信”我的眼睛就是尺的“高自我效能”,而这个状态实际上是更有助于她做出准确判断的——在这样的状态下,王濛没有情绪的内耗,不会把心理能量浪费在紧盯比赛之外的任何地方,不需要去纠结“哎呀我能不能看得准啊”,“哎呀我要是一会儿说错了我丢不丢人这可是直播”。所以,自我效能感当然不是成功的全部,但是一定是成功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除了自我效能感这样相对中性的概念之外,王濛和谷爱凌的新女性形象,也让公众视野和媒体语境中,如何重新定义“自恋”,有了新的可能性。
在我们中文的语境中,自恋似乎始终是天然地带着一些贬义的色彩,于是不得不加上“健康的”作为前缀,才能让我们更好地去理解王濛和谷爱凌所展示出来的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健康自恋”。
对自恋有负面态度的朋友们,不用担心,这是很正常的想法,心理学的祖师爷之一弗洛伊德曾经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会借用古希腊神话中水仙花少年纳西索斯神Narcissus的名字来形成自恋术语narcissism。而我们今天能够越来越多地意识到自恋的正面意义,则要感谢自体心理学创始人科胡特,他认为自恋不是需要被超越和清除的人格面向,而是至关重要的个体资源。科胡特相信自恋的成熟会带来宝贵的品质,例如成熟、幽默、创造力和智慧。(濛主的幽默是天生的也是自恋生的~)
其实在王濛和谷爱凌这一类世界顶尖运动员的身上,我们很容易能看到健康自恋的共性。根据科胡特的观点,在健康自恋中,自信和自尊连同稳定、成长-促进的关系已经得到很大程度的发展。这并不是说拥有健康自恋的个体在遭遇失望和挫折时,就不会自我怀疑,不会暂时失去自信——越是优秀的运动员,越可能去挑战更高的目标甚至是人类的极限,可想而知所承担的风险和压力有多大。某种程度上他们可能是全世界最容易面对挫败感的一群人了。
而当失败发生时,拥有健康自恋的个体还是会感到受伤,暂时退缩,也一样会感受到沮丧、羞耻和愤怒。但是,自恋发展健康的个体通常能够相对快速地“回弹复原”,并在合适的时间内恢复饱满自信的感觉。
想想王濛那句“你一会儿把这段给我掐了”,完全无损她接下来继续行云流水的解说。曾经摔断锁骨、摔到脑震荡、在比赛前两天还发高烧到42度的谷爱凌,也和普通人一样会经历最真实的沮丧和低谷,但是折而不断的韧性,就是健康自恋带来的宝贵品质的一部分。这种“回弹”的能力,是再一次出发和持续挑战自我的底层能力。
最后还想补充一点,我并不认为“普信男”的对面应该是“特信女”,实际上如果我们把自信完全和实力挂钩,可能反而失去了王濛和谷爱凌对普通女性的激励意义。我们显然没有人能真的成为王濛,成为谷爱凌,但是她们身上表达出来的高自我效能和健康自恋,并不是天才的特权,而是普通人也可以拥有的心理功能。
而由于女性本身相对来说天然具有更高的宜人性和尽责性,所以在自我效能和健康自恋方面也是有更大的“放飞”空间的。求其上,得其中,怕什么呢。我们作为虽然普通却充满自信的女性,在“成为自己”这条漫长的道路上,被优秀的她们照亮过,但更重要的是借着这些光,更多地去看清自己的渴望和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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