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职妈妈的第7个年头,我已经爱上了这份“职业”

在网络搜索“全职妈妈”四个字,“选择做全职妈妈,后悔了吗?”“全职妈妈最终真的会成为悲剧吗?”这样的话题讨论始终热度不减,网红校长张桂梅痛骂抱娃来捐款的全职妈妈的新闻更是一度冲上了微博热搜。

全职妈妈,从法律定义上不算一份职业的工作,除了日常的琐碎与辛苦,还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社会舆论压力与误解。

当“经济不独立”、“不修边幅”、“与社会脱节”等等负面标签围绕着全职妈妈时,一位全职妈妈交给了我们一份充满正能量的答卷。

以下是她的自述。

文/Daisy 图/受访者提供


谁还没被几个育儿理论框住过

一开始没有想过一定要做全职妈妈。2012年6月,我家老大出生。生娃之前,我从事的是金融行业。休完产假之后,也就回去正常上班了。

当时,工作不至于像996那么忙,公司管理也比较人性化,但也有很多不确定性,有些项目在外地,偶尔要出差。对孩子而言,要面临与妈妈分离。对我自己,来回折腾不说,主要是担心把奶给弄没了。

那时候看了很多育儿理论,其中就包括很执着地想要所谓的“自然离乳”。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但在当下就期待着给孩子呈现一个这样的妈妈的状态,生怕一折腾奶没了对不起孩子,就这样把自己束缚住了,挺累的。

那会儿一边拼命工作,一边还要背奶、亲自哺乳,晚上喂夜奶又睡不好,整个人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当时想着工作以后还有机会,但孩子的成长一生就一次,所以那时就毫不纠结地决定先放下工作,好好陪孩子。

2013年3月,老大9个月的时候,我辞了职,做起了全职妈妈。

一开始做全职妈妈,我还挺享受每天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光,但时间久一点后,当你看到以前社交圈子里面的人升职加薪,各种光鲜的生活展现在你的面前,而自己的生活就是一地鸡毛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失落。

但也仅限于失落状态,并没有悔恨。对我冲击更大的其实来自于自己的父母,毕竟从家乡走到了国内一流学府,最后却选择做一个家庭主妇,这对他们来说是挺不能接受的。虽然表面上不说,但那种浓浓的失望跟回避还是让我挺受伤的。直到近几年,老二大一点了,父母也看到我活得挺阳光的,关系才算修复了很多。

2015年,老大快两岁了,我也打算重回职场,已经跟原来的老板谈好了。准备签约前夕,我陪老大去玩滑梯,结果从滑梯上摔了下来,我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就去医院做了检查,才发现怀孕了。

一直想过要老二,但具体的时间并没计划过。那时还有一些先兆流产的迹象,我老公和我的一致想法就是顺应自然,也没有采取保胎措施,回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孩子的情况稳定了,但重新回去上班的事也只能放下了。

我生老大的时候是剖宫产,生老二就一直想要顺产。距离上次剖宫产才两年,咨询了很多医院都说不可以,但我这个人有了意愿就要尝试各种方法。别人给我推荐了一个德国留学回来的医生,观念比较开放,这位医生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一口拒绝我,而是跟我仔细探讨了之前剖宫产的原因和二胎顺产的可能性,最后决定帮我建卡,看最后是否符合顺产的条件。

生老二比生老大遭罪多了,因为预估的孩子体重是5斤半到6斤,就没给我侧切,但生下来孩子7斤多。结果造成很严重的撕裂,两个医生同时给我缝合,缝了四五个小时。产后恢复起来很慢,又要照顾老大,又要给老二哺乳,各种七七八八交杂起来,整个人能量场就很低。

我觉得很多时候的内心强大,就是很多执念支撑着你,就像是被好多育儿经验框在那里,当下就一定要干这个事儿。到后来随着时间过去,好多事情回想起来挺好笑的。事后我真的特别后悔,坚持顺产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2015年中旬,老二刚出生三四个月的时候,有一阵子婆婆离开上海回老家了,我老公当时去北京创业,我一个人在上海带着两个孩子。一天半夜,两个孩子同时发烧,急得我团团转,因为没办法一个人抱着两个孩子去医院,大的抱不动,小的又不会自己走。实在没办法,只能冲动地跑去敲邻居家的门求助。邻居去开车,我先抱一个孩子到楼下放在推车上睡了,然后再手里抱一个。车来了再把孩子们放上车。

当时无助和不安全感导致我内心很恐惧,到医院之后测个体温抽个血化验一下,其实也没有怎样。经历过那一次之后,自己就淡定了很多,以后孩子再发烧也没那么着急了。

很多时候,条条框框的育儿知识会把我束缚住,好像我决定了孩子未来的安全感,决定了孩子是否健康,是不是有美好的未来。当把这些东西全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会有特别大的压力。那时我 也陷入了这种僵局,亲子关系过于黏着,太过于没有自我了。

给娃开个“幼儿园”

觉察到自己这种状态时是参加了一个育儿论坛的活动,其中有一句话对我触动很大:“世间所有的爱多数都是为了在一起,只有一种爱,是一开始就是为了要分离。”形容的就是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

我选择做全职妈妈不就是想要好好爱孩子们吗?那好的爱应该是给予彼此力量的,而不是彼此束缚的。在我最低沉的时候,有了这种觉察以后,就开始去慢慢学习。

人真的是触底了之后自然会反弹的。是孩子促使我重新打开了学习的一个新的路径,养育孩子的过程其实就是重新认知自己,给自己一个重新看待自己的特别好的机会,重新去认识生命,重新去认识成长。

刚生老二的时候,我巴不得快点把老大送去幼儿园,自己能轻松一点。老二的到来让老大觉得挺不安全的,好像父母被抢夺了的感觉,送去幼儿园本来也是分离焦虑最严重的时刻。送了几个月,孩子每天早上哭得撕心裂肺不去幼儿园,去了以后我在视频里看到她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教室里,也不跟别人玩,看得我心里可难受了。后来心一横,不去了。

在家带了她半年,觉得她还是缺乏伙伴,需要有社会交往。当时刚好认识了另一个全职妈妈,我俩比较谈得来,就一拍即合要合伙养孩子。我家两个孩子她家一个孩子,再招两个外面的孩子就有五个孩子,从社会学角度来说,五个孩子以上就能有社交性的环境了,咱们就可以自己带孩子了。

我们在唐镇租了个别墅,简单做了一些装修,按照蒙氏教育的教室做了功能化的区隔。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参加了蒙台梭利教育的培训,获得了AMS教师资格证。之所以选择蒙氏,是觉得这样的理念可以培养出我想要的孩子,有很好的自我,按自己的节奏去成长。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蒙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教育背后的本质是相通的,无论是什么教学体系,不过是殊途同归。

培训完之后,我们把自己定位为一个主班老师和一个配班老师,一起采购教具,把孩子放在这样一个类似幼儿园的环境里,孩子们从每天早上开始就有规律的作息了。

后来我们又找到了两个全职妈妈,她们把孩子也放在这,但她们不投入资金,会帮忙做饭和打扫卫生,就这样初步实现了5个孩子的社交环境。

陆陆续续有很多住在附近的妈妈来问我们还招不招孩子,我们去办理了托育机构资质之后,便也开始招生了,甚至招到了满园状态,20多个孩子。

这两年对我来说成长挺大的,重新找回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事业,也陪伴了孩子。

现在我们当初一起搭伴养的孩子们基本上都从那毕业了,上个星期我还回上海看了他们,机构还在持续运营,为小区里的家庭提供服务,而我早已抽离出来,那里已经成为我过往经历的一种寄托。

拖家带口“北漂”

我老公到北京创业时,原本跟我承诺两年时间就可以回上海,但我家老二都两岁半了他还没有回来,我就问他:“两年之期已经到了,你到底回还是不回?”我老公坦诚地说他从事业的角度考虑还是北京的行业环境更有利于创业。

一开始我很生气,把自己的不爽爆出来之后,我们很真诚地聊了彼此真实的想法,聊完之后,我做出了决定——去北京找他。

这个时候的决定就是我自己的决定了,并不是为了他做这件事情,而是在那个阶段的价值判断层面,这样做符合我的价值观,我心甘情愿做这件事。当我做决策是从我自己的层面出发的时候,就已经突破原有的那种委曲求全的状态了,虽然最后的结果看起来好像是一样的。

作为全职妈妈,跟伴侣之间的相处并不是一味地妥协,不要一开始就把自己选择的权利给断了。虽然你最后做的可能是一样的事儿,但是你的价值出发点和所考量的维度不一样的时候,最后的心甘情愿状态是不一样的。

2018年7月,我们一家老小从上海举家搬迁到北京。

到北京之前,我老公本来说是“拎包入住”,结果我拎了包,带了孩子来,房子在哪还不知道呢。那时候我也很生气。

夫妻间有时候发生一些事情以后,攻击的不是这个事本身,而是变成攻击到彼此的感情不行了。于是,我就说了句“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靠谱,你带着孩子我去搞定”,然后就自己出去半天把房子找了,搬了家,生活简单利索了很多。

所以就还是回到自我的状态上面,作为全职妈妈,要好好爱自己,处理好了跟自己的关系,跟其他人的关系才不会拧巴。

我老公对全职妈妈这个角色特别尊重,如果得不到家庭关系里这种平等支持的状态的话,全职妈妈一个人是比较难的,因为你最亲密的关系其实是夫妻关系,如果没有得到他的支持,那是很难完成这个角色上的一个更高认知的。

险些命丧雪山

孩子们在北京的学业安顿好了之后,我也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孩子放学后,我会尽量多陪伴他们,其他的时间除了对自己进行健康管理,比如定期安排一些健身类的活动,也没有停止学习新的技能,比如每天花一两个小时练习钢琴,或参加一些学校安排的父母课堂,与家长圈子去交流。

除了我自己的独处时间,我一定要和老公有独处的时间,我们会假装约个会,相约去看个电影或是一起看本书探讨一下或是喝个咖啡。虽然是老夫老妻,但你做了这些跟不做还是有区别的。

前年,我和我老公一起去瑞士旅行,当时看到马特洪峰特别激动,在没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要徒步爬上去。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在我们即将到达相对顶端的时候风云突变,一团乌云过来之后狂风大作开始降雪,还起了雾,同团的5个人全部被吹散,彼此之间看不到也听不到,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掉下深渊。

在那一瞬间,人恐惧到一定程度,会变得特别专注,专注于自己的手和脚,不停摸索着攀爬岩壁,告诉自己别掉下去。因为没有带任何食物储备,只能靠山上的野生树莓充饥。我就凭着记忆往有缆车的地方走,完全凭着从小在山里长大练就的对大方向的判断和求生的意志走到了缆车站,那一瞬间我觉得回到人间好幸福。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我老公已经等在那里了,我跑过去抱着他痛哭。

从雪山上下来以后,我和他深度聊过一次,我说我特别恨你那一刻为什么松开我的手,如果你一直牵着我的手,我就不会独自去面对那些。我把长期压抑的对他的埋怨像倒豆子一样倾泻了出来,倒完之后我说:“我在冲出迷雾,看到你那一瞬间,特别感恩我拥有你们。以前看到的都是你们的不好,但是那一刻我看见你时,我感恩你还活着,我居然活着见到你了,回去还能见到我的孩子,那一刻我很感恩,那一刻我才看到了一个更真实的我。他感受到了我对他更好的接纳,我们的心灵一下子拉近了。”

在那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缺乏价值感,不被看见,成天围着孩子的屎尿屁,没有时间打扮自己,有时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觉得很厌恶。经历过那一次生死之后,我的状态就好了很多,对于所有人的埋怨都放下了,更彻底地坚信这就是我的生活,我要好好爱自己。

学霸妈妈也烦恼

从小到大,我在学业上还是比较顺利的,没有遇到过很具体的挑战,但是我的孩子似乎并不是这样。

女儿二年级开始,我们一直在写字的问题上有摩擦。在她幼儿园阶段,我从来没有训练过她书写,一年级以后才开始面临大量的书写功课。文字的笔顺笔画其实是人的大脑认知之后经过解构写出来的,但孩子看到的是图像,看到字像看到了一幅图画,每一次写字她都需要用大量的时间去思考怎么把这个字画出来,同一个字每次写的笔顺都不一样,特别需要耐心等待她。当我不停地催促她的时候,她就索性不做了,导致作业没法完成。

拉锯了很久,直到有一件事才让我真正意识自己没有做到感知和同理孩子。

有一次,我去参加一个关于特殊儿童教育的培训,老师做了一个简单的教学活动,他拿出一面镜子,在镜子的下方有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三角形,让我们用镜子照着,画出镜子里看到的三角形。画个三角形容易,但在镜子的干扰下就很难画得一模一样。

我当时很惊讶,老师用这个例子告诉我们:“遇到挑战的孩子,他的状态就跟你现在碰到的是一样的,看似简单的一件事情,但加入某项干扰因素以后,这个看着容易的事情就变得非常难。

反观我的孩子在书写上遇到挑战,可能是她遇到了我无法感知到的困难。作为家长,如果不去理解和共情,一味只给她压力,没有真正看到她,她就会很痛苦,我也很痛苦。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选择向孩子的班主任求助,班主任给我的建议是可能孩子的手脑协调能力还没达到一定阶段,需要等待。班主任和我一起帮助她,比如要求别人写10个字,我女儿就写3个字,给予她辅助。孩子的内驱力是很强的,只是需要给她多一点时间。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不再只盯着她某个字写得不好,而是看到了她写的内容,文章中的内涵,她写的童话里有特别赤诚的心、很多的爱,有多种仔细观察的视角,我看到了很多以前没有注意的优秀的东西。

从孩子二年级下学期折腾到现在三年级,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写字的问题了,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不痛苦,她也不痛苦了。她写作业的时候,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指手画脚催促她了,我可能就在她旁边看我的书。

过了一段时间,某天晚上睡觉前,女儿跟我聊着跟周围小伙伴的相处,对我说:“我从妈妈身上学到一个道理,最好的支持就是默默的等待。”因为我给了她这样的支持,这样的模式也会运用到她的日常社交里去,关系是可以迁移的。

我觉得做全职妈妈有几个关键字对我来说是很有用的,一个是责任感,这是妈妈应该有的一种责任,从孩子幼小时期就给予他很多成长上的支持。第二是界限感,孩子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他不是依附于你而存在的,比如学习是他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你只是一个辅助者,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就越界了。

还有融合感,毕竟是一个生命来到了你的生命里,两个生命之间要有一个融合的过程,你没有以前那么自由了,也要让孩子去理解妈妈的时间,融合妈妈的时间,妈妈也需要社交、需要健身、需要休息,两个生命之间的融合是需要彼此去体谅和沟通的。

最后就是要学会求助。不是说你做了全职妈妈,就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要相信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向亲人、朋友甚至找一些专业人士去寻求帮助,不要因为怕示弱而背负更多的压力。

当全职妈妈这些年,我还是挺开心的。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喜欢自己,以前会很在乎别人的评价,希望别人认同我,现在依然觉得别人的认同很重要,但不是因为我要得到别人的认同而去做什么事,而是我做某些事情恰好得到了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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