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岁月静好，明天和意外的出场顺序就可知吗？眼前的舒适和安逸往往会麻痹我们的感知，暂时体会不到的又常常被预设成一种不存在的可能。实际上，意外就在那里静悄悄地潜伏着……
文｜山空 编｜张欢
一场冒险的游泳
十年前，我和先生去希腊度蜜月。对，就是那个神话般存在的岛国！神话里说，天神造了地球后，剩下一把石头，就往背后这么一扔，于是变出了希腊群岛。这意外的神恩一共有1500个岛屿，都镶嵌在爱琴海的烟波深处。泾渭分明的水平线上，有着世界上最蓝的天与最蓝的海。无论十年前的期待，还是十年后的回溯都稀释不了那份令人晕眩的蓝，还有一份惊心动魄的回忆，那是我们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Super Paradise是米克诺斯岛最漂亮的海滩，它的美除了天然的景色，还在于人为的意义——这里是著名的天体营海滩。先生是个乐于尝鲜的人，执意要到Super Paradise开开眼，最重要的是在大海里裸泳一把。于是，我们打车前往海滩。一路上的阴云密布和前些日子的阳光灿烂相比，真是清凉不少。走在通向Super Paradise的小路上，我俩有些困惑，没看到几个人影，这里远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啊？天空微微下起了细雨，当我们真正走进海滩时彻底傻眼了。沙滩上空无一人，高台的上的救生员也不见了踪影。大海在乌云的笼罩下有如淡墨水一般，海滩边所有的酒吧都架起了桌椅，闭门歇业。
说好的天体营海滩呢？看来是天公不作美，大家都散伙了。本来就兴趣不大的我催着先生回酒店，反正也算来过了。先生倒是不着急，说再等等，我猜想他是觉得明天我们就要离开米克诺斯，如果放弃这唯一裸泳的机会心有不甘吧。过了一小会儿，来了个美国小伙子，看来也是运气不佳准备打道回府的。先生上前跟他聊了两句，居然两人穿着泳裤一块儿下海游泳了。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沙滩上，微风裹挟着细雨吹打在身上有些生冷。拿起手中的数码相机想给海中游泳的先生录像，透过镜头搜索了一番没找到人影！我的心一拎，人呢？赶紧放下相机，双眼搜寻。我的视力是极佳的，找什么东西总是眼尖。可这次我慌了，缥缈的大海上只有一个小黑点，我确信那不是我先生，而是相约一起游泳的美国小伙。我开始在心中默念：“快出现，快出现！”突然，在离沙滩不远处的礁石后面我发现有个游移的小黑点，那应该就是我先生！我大喘了一口气，又拿起相机准备录像，这时候的我远没有意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把镜头推到最远，终于跟踪上了礁石后方的小黑点，录了一阵发现不对。这个小黑点虽然在飘动，但明显是海浪在推着进退，完全没有自己游动的痕迹！我吓傻了，看着那个被海浪推着飘动的小黑点，我仿佛掉进一个黑洞：“他是溺水了吗？还是撞到礁石晕过去了？”海面上的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汹涌，我从没有这样恐慌过，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完了，婚礼要变葬礼了。”
谢天谢地，得救了
这时，同游的小伙子上岸了，我连忙跑过去问：“我先生怎么样？”他勉强摇摇手，感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我绝望地看着海面上的小黑点，无人求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地盯住小黑点，生怕失去。看着它随着海浪一点点离开礁石，慢慢地向岸前推，小黑点逐渐变大，似乎看到了游动的胳膊，我飞奔过去终于看到先生踉踉跄跄地踩在了沙滩上。谢天谢天，他还活着！我激动地扶着先生问这问那，完全不明白此时的他已经精疲力竭，根本说不出话。
天色越来越沉，风也越刮越大，先生表示很难受想躺一会，我们躲在就近的一个墙根处，貌似风能小一些。体能几乎耗尽的先生瑟瑟发抖，而我们却没带浴巾，也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衣服可披上保持体温。先生躺在我的怀里，似乎要昏睡过去。我隐约记得当一个人在野外受伤，缺乏必要的医疗时，必须保持清醒。因为一旦睡着（昏迷）会丧失一些基本的自我保护能力，比如御寒。另外，一般来说清醒状态下人的抗应激功能会更强，这与激素分泌水平有关。毫无户外急救常识的我陷入第二轮慌张中，仿佛孤岛上只有我和奄奄一息的先生，我一个劲儿地说话，怕他昏睡过去，但是这样似乎坚持不了多久。我跟先生说：“你能不能在这待一会，我去附近酒吧找人叫救护车。”
在放下他的一刻，我很纠结，怕自己离开的过程中他一个人发生意外。但是，再不叫救护车就会有更大的危险。幸运的是刚离开不到一分钟，我就看到一个外国女游客。我拜托她照顾一下墙根下的先生，然后冲向了海滩边上早已打烊的酒吧，好在里面有人！在明白我的来意之后，希腊小伙不解地问这么糟糕的天气，怎么会下海游泳？随后他拨通了急救电话，并告诉我救护车大约需要20分钟到。深谢之后，我赶紧往回冲，一边跑我一边祈祷：希腊的救护车能给点力，千万早点到！生平第一次有和生命赛跑的感觉。
回到墙根，那位善良的德国女士已经用自己的浴巾包裹住了冰冷的先生，她坚定而温和地对我：“He will survive.(他会活下来）”那一刻，真的是无以言表地感激与温暖。约20分钟，救护车的警笛声耳边作响，先生一息尚存，我终于不那么害怕了。
随时保持警惕心
救护车把我们送到了当地一家诊所。医生简单询问情况后给先生做了一系列的检查，身上插满各种仪器的先生被确认生命体征正常后，医生建议做肺部X光检查，看看是否进水感染。我们立即表示可以拍片，不过金发碧眼的美女医生说：“我们诊所的拍片医生正在度假，所以你们需要到附近另一家诊所拍片，然后把结果带过来给我看。”这希腊式的节奏啊！于是，我们又坐上刚才的那辆救护车辗转到另一家诊所。不一会进来两个希腊警察，开始盘问我们从哪里来……我再次紧张，游泳都惊动当地警察了！后来才发现警察弄错了，他们是来调查隔壁病床施工受伤情况的。小插曲之后，医生看完X光片表示肺部没有感染，先生似乎也恢复了五六成体力，下病床时还跟医生开玩笑地说：“现在，我能和斯潘诺里斯（前NBA希腊籍球星）打球了。”
坐在一旁的我可没那么轻松，正陷入第三轮紧张中。这一通救护车救援、全面的身体检查得花多少钱啊？我紧紧攥着旅行前买的保险卡，唯一的希望就是保险能尽可能地包含这些项目。我怯生生地走到美女医生前咨询费用，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保险卡说“不用”，我心想：完了，这下要全自费了。我再一次询问需要多少钱？美女医生笑着说：“这是免费的。”我的天啊，简直难以置信。我们动用了这么多医疗资源，居然免费？！
我们的希腊蜜月之旅以米克诺斯岛的历险终结。十年之后回想起来，Super Paradise真是一波三折、有惊无险的超级天堂，在那里差点“婚礼变葬礼”。坦白讲，事隔十年，仍心有余悸。如今，我们的两个孩子已经可以打酱油了，今年我们选择把这段风险巨大的往事告诉孩子们。不仅仅是恶劣天气，没有救生员的情况下不能下海游泳，即便在晴好的天气也要有谨小慎微，毕竟不同水域的情况会有很大不同。先生说他以前接触的海滩都是缓坡，而这里的沙滩是陡坡，突然脚就不能着地了。另外，当风浪把你越吹越远的时候，不要试图挣扎耗尽自己的体力。最好屏息躲在水下，相对越往下越平静一些，借着浪向前的走势多划几下。意外总潜伏在人生的某个角落，我们谁也无法预测转角是婚礼还是葬礼，尽管大部分的时光看似静好。不管人生或长或短，回顾自己的过往，总有一些经历是在亮红灯，那是生命的预警。学会发现、探寻、反思、传递，或许人生的绿灯会亮得更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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