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季,一年一度的盛大闹剧鸣锣开场,热闹得一塌糊涂。
文:道道
某仁兄接到老师电谕,说他那上小一的千金把学校错当成看守所,端坐一隅上课不动下课也不动,真个要把教室坐穿的架势。这位老兄挂掉电话一脸苦相,细想想,怕是学前做规矩用力过猛了。可是待要往回掰又拿不住分寸,怕的是脑袋上的金箍松了,不好好听课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写作业,可怎生是好。
我从来不知道幼升小会有这许多问题。印象中云舒的小一生活堪称云淡风轻,每天放学回来就听他嚷嚷肚子饿,然后陪着他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听他絮叨:谁怪模怪样把大伙儿逗乐了,谁不小心弄疼了他但他没当回事,谁陪着他在后楼梯偷偷跑着玩被老师打包抓了现行(所有的学校都规定课间不许追跑打闹只许看书打坐),每天的放学时光都是我们的Happy time。渐渐地他就明白了在学校里挨批和受表扬都是常事,也明白了作业不认真就要重做是得不偿失,很快就在学校的池塘里长成一尾轻盈油滑的小鱼儿。孩子对新环境的适应是个自我观察和试探的过程,何曾需要父母的耳提面命?
可是我想,一个整天忙着看股票走势、找打折电影票、参加各种低成本亲子活动的家长,一个除去股票分析外全年的阅读量及不上一本说明书的家长,大概是没有办法教会孩子举重若轻的,也无从告诉他(她)世界大得很,再怎么庄重严肃的事,再怎么改天换地的变化,一旦亲身经历都不过如此。
他不爱孩子吗?不,他竭尽所能地爱了。他自己的零花钱从不超过50块,却舍得一掷千金送孩子去上才艺课;他除了上班挣钱柴米油盐之外别无他想,却乐此不疲于带孩子参加各种亲子活动。他以孩子为天为宗教为毕生事业,只是忘记了自身认知世界的高度才是孩子真正的起点。于是他无比焦虑,无比着急地寻找着某种立竿见影的办法,想要扭转孩子身上的反常现象。
可是没有,没有任何一种办法,或是培训班,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个问题。眼界和格局是教不了的。你没有为孩子打开生命的宽度与广度,在浩瀚的时间和空间里,他(她)被囚禁在小小的方寸间,一点点超出已有经验的变化都会导致无所适从。
我的一位中年离婚无孩女友,是朋友圈里的开心果,没有家庭和爱情照样过得活色生香。她很小就被支援三线的父母送回老家跟着奶奶过活,奶奶经常去火葬场送别故人时都不得不拖个油瓶。在那里,幼年的她看惯了死人身上的种种故事,也看多了活人的哭嚎撕扯,火葬场成为她的第一个剧场。成年之后当她不期然地突然面临生死诘问,童年的这段经历仿佛某种特殊的加持,赐予她免于崩溃的力量。
有时候,对生命真相的认知和一个人的承受力正向相关。在快乐与美好之外,也许还有一份关于苦难和死亡的功课需要去做。我们总是耽于感官的享受和对美的追寻,可是也许医院、养老院、孤儿院、火葬场、屠宰场也应该是大人和孩子必修的课堂。苦难是化了妆的祝福,在它的面前,生命豁然开朗。
几个月前采访一位同龄的母亲。这是一个国际化的家庭,女儿出生在美国,从小就习惯了跟着父母东奔西走。每年暑假母女俩会去世界各地旅行,每去一个城市,她们会找这个城市里最有活力或最有历史的地方,找个LBMB(当地普通人的家庭旅馆)住下,像当地人一样生活一阵,体会他们的喜怒哀乐。平日里母女俩从不往热门景点去,而是一头扎进超市,看看当地人吃的用的东西,或者去美术馆、博物馆,静静地看上一整天。
在这个过程中,她们感受过陌生人的善意,遭遇过大罢工带来的列车停驶,也感受过长途徒步后的精疲力尽。这个和云舒同龄的孩子,已经走过五大洲,看过全世界许多艺术流派的真迹,接触过各种肤色和语言的人,见识过贫富的差距,领略过高山的壮美,也领教过民主背后的隐忧。采访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看书,坦然自若的样子。我想她大概不会为学校里什么时间可以动什么时间不能动的问题烦恼。
我常常在想,这位母亲和女友的奶奶,有意或无意地,其实在做着同一件事。当你拓开生活的疆域,松开孩子的缰绳,他(她)将拥有更为宽广豁达的人生,一草一木,一城一池,都不再是过不去的障碍。
道道
做过6年记者,后改做企宣,工作教子两手抓。小儿云舒刚上小学,不爱卡通爱国学,妈妈也在伴读的道路上温故知新,更觉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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