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教育方法形成一整套体系与理念,让许多孩子受益,成长为自信、独立、自由思考的人。蒙台梭利教育法也成为一类成功的典范,逐渐被大众所熟知,并推广至全世界。
我国与蒙台梭利教育的早期结缘,其实称得上是“紧随潮流”。不过,由于历史因素,从当初将其拒之门外到重新认识并评估真正价值,蒙氏教育逐渐深受热捧。而背后,也伴随着一系列“本土化”的难题与现实困境。
文 | 咸鱼老师
图 | BBC纪录片《玛利亚·蒙台梭利》
编辑 | 新一
早期传入
图片来源:孔夫子旧书网
1919年,陈鹤琴开设南京鼓楼幼儿园,实践着蒙台梭利教育理念和方法;
1923年,国立北平女子高等师范学院附属蒙养园(现北师大实验幼儿园),开办了2个蒙台梭利班。
这些能够反映蒙台梭利教育传入我国之初的大致情况,虽然规模甚小,但接触其理念算不上落后。
只是从当时的国情与社会背景来看,连普通园都数量少、规模小、经费有限,更别提办一所地道的蒙氏园了。
在20世纪30年代初,蒙台梭利博士曾致函中国教育部门,邀请中国派人员赴罗马参加教师培训,并征集在中国采用该教育的报告及书籍。
时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长蒋梦麟回复称:“你的教具颇多,但不甚经济,中国多采用设计教学法,教材取自生活,不需购置教具。”又称:“中国没有实施蒙台梭利的报告文章及翻译的书籍等”。
言下之意,蒙台梭利教育虽好,不适合当时国情。
既然官方定了性,传播与发展便无从谈起。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后也是如此,学期教育模式全面学习“老大哥”前苏联的一套,对于西方国家的产物,持否定批判的态度,以至于“蒙台梭利”在中国更加无人知晓。
发展壮大
1985年,北师大出版社出版了由北师大学前教育教授卢乐山编著的《蒙台梭利的幼儿教育》一书;
1990年至1993年年间,人民教育出版社相继翻译并出版了蒙台梭利的4本专著——《童年的秘密》、《有吸收性的心理》、《蒙台梭利教育法》、《教育中的自发活动》,对蒙氏教育进行全面客观的介绍。
随之而来的是项目落地与实际应用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1990年,北京蒙台梭利国际学校创建,作为国内首个美国蒙台梭利协会(简称“AMS”,下同)成员校,主要为外籍人员子女提供高质量的蒙氏教学。
1992年,以蒙氏理念创办的北京巧智博仁国际幼儿园,成为了当时北京国际幼儿园的先行者。
1994年,北师大与台湾蒙台梭利启蒙研究基金会合作引进蒙台梭利教育研究项目,北师大实验幼儿园及北京市北海幼儿园成为实验基地。与此同时,北京市崇文区第三幼儿园等也相继开始了蒙台梭利教育的实验研究。
整个90年代,北京地区全面拉开了蒙氏教育在我国幼儿园中的应用序幕。
至今,根据《菁kids2019-2020北京择校指南》最新收录的在京181所国际、双语学校及幼儿园中,提供蒙氏体系或项目,并得到正规认证的相关学校、机构共计18个(同一品牌的分校未重复计入,详见文末列表)。
一方面,伴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市场需求的扩大,蒙氏教育走上了繁荣之路。进入千禧年后,北京出现越来越多的蒙氏园,尤其是自2013年“单独二孩政策”到2015年“全面二胎政策”的放开,这一阶段蒙氏认证园的数量增长迅速;另一方面,立足大环境看,蒙氏园依然显得“小众”。
“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一位蒙氏教育铁粉、从北京移民澳洲后依然为孩子选择蒙氏园的Lei Zhang分享,在堪培拉的蒙氏教育亦是如此。据她了解,堪培拉的IB体系及华德福体系的学校要更多。
不过,如果以市场需求的角度看或许没什么可比性,但“小众”的原因具有一致性。
“蒙氏教育体系复杂,对教学环境要求严格,且具有正规资质的幼教十分稀缺等,使蒙氏园的开办难度提高。” Lei Zhang在女儿四岁半前一直在北京生活,等到孩子要入园时,同样因择校问题变得异常纠结。
于是,她跑了30多所幼儿园,亲自去寻找适合孩子的。并在此过程中,对蒙氏教育产生好感和兴趣。为此,她还曾报班参加蒙氏教育的课程培训,以寻求更深入的了解。
热潮因何而起?
这个基本问题对于熟悉的人来说,脑海中可能会立刻形成许多标签,比如“教学环境”“学习进度自由”“混龄教育”“注重培养孩子的思想、独立性及解决问题的技巧和社交能力”…
家长们正是看中蒙氏教育给孩子带来的良性作用,并在尝试的过程当中认为适合自家孩子的成长,最终转变为蒙氏教育的忠实拥护者。
不过,Emily深入了解的方式,是从家长逐渐“升级”成为一所蒙氏园的助教,再到主班老师,这个过程中,她的认识得到进一步升华。
Emily刚开始的工作是布置教室环境,给予孩子更多支持。在蒙氏教室里,她观察到孩子是被允许做任何可以独立完成的工作。
“比如在孩子打翻水或垃圾满地的时候,他们可以自己清理,而不用担心因为老师的批评不敢尝试新的工作,同时责任感也能得到锻炼。”
Emily介绍,老师通过观察来判断是否需要介入孩子的工作甚至争端,而这些她之前完全是不了解的。
还有的像“吸收性心智”“敏感期”“生命成长的倾向”等这些典型的蒙氏教学观点,对应到日常带娃的现实之中,让许多走上Emily同样道路的家长更深刻体会到蒙氏教育的积极内涵。
孔莉也是在2003年时,通过圈内朋友的引荐,加入巧智博仁担任小班助教,经过16年的历练,她从一线教育者升级为管理者,目前担任巧智博仁一所分园园长。
“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受市场需求的影响较大,随着国际化程度的提高,家长对培养孩子个性化,对高质量的教育需求也是不断提升的。”
给孔莉带来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家长群体的变化,10多年前选择蒙氏教育的家长与现在的家长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对多元化教育理念的认知也变得越来越丰富。
市场失衡陷入困境?
人口出生高峰、外来人口大量涌入及家庭育儿观念转变等多因素叠加,社会入园需求急剧攀升,导致学前教育学位资源供给的紧张。
首师大学前教育研究中心曾于去年12月发布了《北京学前教育事业发展报告(2011年—2016年》(以下简称“学前报告”):从2010年到2016年,北京市在园幼儿人数从27.7万人增至41.7万人,六年间约增加14万人,幼儿园数量从1245所增至1570所。
图片来源:北京日报
其实从上世纪90年代到2010年左右,由于国有企事业单位剥离社会服务职能以及小区配套幼儿园配建不到位等原因,北京市幼儿园、托儿所的数量在二十年间减少了三分之二。
根据北京市卫计委提供的2015年至2017年实际出生人口数,到2020年,本市户籍适龄儿童45.5万人,非户籍适龄儿童28万人,以教育部要求的85%的入园率来算,仍将面临约17万个学位缺口。
我们大胆假设:国际、双语幼儿园的渗透率仅为10%,平均学费为12万元/年。那么,市场空间将达几十亿。
这片学前教育市场红海的竞争,可想而知的激烈。而蒙氏园的火热,也让许多人嗅到商机,开启追逐急功近利的贴牌竞争。
“现在的培训认证机构比我们那时候增加了不少,但考核要求不如以前那样严格了,甚至出现很多‘速成’班。” 据孔莉介绍,她当初参加的是由北京蒙台梭利国际学校培训中心(AMS认证)开设的课程,大致要经过6周的理论课程,540小时的实习,提交论文作业,最后经导师探访认定后方可合格毕业。
即便如此,“认证”只是一个硬性标准,成为一名优秀的蒙氏教师,必然依靠的是多年来积累的教学经验与不断磨砺、自我提升的综合素质。
但当需求口子被划开后,仅拿到蒙氏正规资质认证、资历尚浅的老师,照样能成为市场“抢手货”。
这无疑会对蒙氏教育水平及整体质量产生制约。
深究之下,除了市场需求所导致低成本、周期短的蒙氏培训迅猛兴起之外,与其培训认证体系也有莫大关联。
尽管全球各地有多家蒙台梭利协会,但是蒙台梭利本身并没有注册商标。例如AMS等享誉世界的协会通常制定自己的教学规范,并向其它学校提供授权。
其实,我国也存在着本土化的民间蒙台梭利教育培训与认证组织——中国蒙台梭利协会(简称“CMS”)。(有媒体报道,近年来CMS合法性虽受质疑,但培训市场份额仍旧庞大)
据首师大学前教育学院董雪在对比中美两国蒙台梭利教师教育差异中提到:“CMS认证主要是针对个人,其培训特点是将蒙氏教师培训分为初、中、高三级,总体培训时间短、无递进关系,受训者接受的只是皮毛,导致理论基础薄弱。”
这就使得本土化的蒙氏教师培训组织及其培养出的教师市场认可度较低、竞争力不足的问题。因此,要想获得更具含金量的资格证书,从业者需要参加得到更高级别、受国际认可的AMS或AMI的蒙氏课程培训。
AMI为国际蒙台梭利协会的简称,与AMS的培训都具有学费高、要求严、耗时长的相同点。不过,AMS因其课程内容偏重于教具操作,理论部分相对容易,在国内更受欢迎。
但幼教行业的低门槛与市场的旺盛需求,加上AMI或AMS课程体系的复杂及困难程度,又有多少人经得起利诱而全心全意投入巨大成本呢?
这似乎也考验着,从业者是否能够遵守成为一名蒙氏教师最重要的前提:对儿童的发展感兴趣且有意愿去应用这一套体系。而绝非单纯为自身利益考量。
“最难的还是留不住人!”当孔莉谈到师资困境,不免有些动容。她从助教最基础的工作干起,深知其中艰辛,而成为一名真正的蒙氏教师,不仅意味着付出很多,更要素质全面、博学多识,充分掌握与孩子及家长的沟通策略。
“儿童的天性是亲近自然的,它所强调的很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环境教育,与自然的接触。”Lei Zhang在移民澳洲后反观北京的蒙氏园,发现他们以充分的“小而精美”取胜,根本无法奢望能与国外的一些蒙氏园同样做到拥有大片环境优雅的自然空间。
Lei Zhang移民前为孩子选择位于国贸的一家蒙氏幼儿园
不过说到审批,绝对是令大家集体头疼的一件事。因为这并不是发挥主观能动性能够解决的。
提高办园质量与市场准入——监管审批说到底是好事,但问题在于,监管者依然以公立体系那套标准衡量,与蒙氏园(或其它体系国际、双语园)的教育理念存在不少冲突。
“比如用餐,公立讲究统一,有‘一日流程’,可我们有加餐桌,更注重培养孩子的独立照顾自己的能力,更自由一些。”
孔莉还谈到有关课外活动的时长限制,同样,有时候在蒙氏教育课堂中,对孩子专注力的保护,切忌打断他们“工作的连贯性”。
从全球来看,有些蒙氏学校提供从0~18岁全部教育,有些蒙氏学校更关注0~6岁的幼儿早期教育,而在京的蒙氏园则属于后者,一般开设有0~3、3~6岁的大小班,但也有少数蒙氏学校提供至12岁之前儿童教育课程。
实际上,不少家长对课程存在一定认知偏差与矛盾心态。既认同“蒙氏风格”,又对孩子掌握知识程度有很高期待。
“国外老师的教授内容很少,风格偏松散,但在国内不太一样。”Lei Zhang认为,北京的一些蒙氏园受到来自家长的压力,对授课时长、内容、目标是有改变的。比如他们对双语教学的关注度上,很明显是超出对正面管教、中敏感期、秩序、混龄等蒙氏关键理念的。
“家长的需求我们必须考虑,这也是整个行业依赖的生存法则。”但孔莉介绍,针对家长的不合理要求,他们会通过主班老师,或以家长讲座的形式,重新进行有效沟通,不断传递、普及蒙氏最基本的教育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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