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的青春终将逝去。
向前走，不必羞愧。
文 | 廖欣 图 | Josh Felise、网络
前天午饭过后，路过新华书店，陪朋友进去给她家小孩买几本书。这年头还有人去新华书店——这种买一大筐打9.5折的地方？！
有的有的。尤其是下午四点过后，只有亲自迈进实体的新华书店大门，你才能扎扎实实地感受到我们这个国度对教育轰轰烈烈的重视。十几架子中小学幼儿园教辅书，排山倒海，进到店里就好比亲临菜市场嗅到了一碗碗新鲜鸡血的气息。
朋友要给她上初一的女儿买的是“青少版《红楼梦》”。
所谓 “青少版”，就是成年人化身“某某总局”嚼了又嚼吐出来的“名著”——把《红楼梦》翻译成“白话文”（序言中，编者说《红楼梦》是用文言文写的）；把原有的章节回目名字全删掉，改成通俗粗暴版，比如“撕扇子作千金一笑”改成“晴雯撕扇子”，“失宝玉通灵知奇祸”竟然改成“宝玉失玉变痴呆（痴呆啊！）”。
出版社化身无耻抄袭公众号，把曹雪芹原创“洗稿”洗了一遍又一遍。
这种洗过嚼过的原著，除了情节结构和相同的人物名字，语言文字之美和谋篇布局的心思通通都不要了，也不需要知道。读完青少版，完成老师作业，写写读后感积累点作文素材足够了。
更重要的是，安全好读，无毒副作用！200多年来，一代又一代青少年翻了一遍又遍的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确保绝不会出现，那些“男男女女”组合成的嫐、嬲、㚻，还有一系列“尸”字头，“毛”字边，这些奇奇怪怪的字统统被屏蔽了。
好像删了、屏蔽了，中学生就不会梦遗，不会做春梦了一样。
成年人当了爹妈以后就会迅速忘记自己的成长经历，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我的“萌宝宝”小学还没毕业，怎么就已经来到对性充满好奇甚至是渴望的年纪了？《红楼梦》里有少儿不宜的内容，《西游记》里也有，《三言二拍》更是重口味的集大成者，于是，太“负责任”的家长选择给孩子读名著“洁本”。
可是有没有想过，能从《红楼梦》的微言大义里找到蛛丝马迹看得脸红心跳的孩子也真是不简单啊！
能从读《诗经》、《三言二拍》里获得性启蒙，这语文水平可以直接秒杀多少同龄人？更何况，现在那么多活色生香的诱惑，随便哪个都比几本书，尤其是几本古典名著来得猛烈得多。
青春里强烈新鲜的荷尔蒙气息，是你拼命挡也挡不住的。名著可以不读，但也没有百分百“安全”的内容。更何况，我们已经老得都忘了吧，年轻孩子们的“撸点”有多低！
一本《新华字典》、《辞海》（是的，曾经80后是会查字典的），跟人体生殖器官有关的词可以反复查了又查，看了又看，一些男生最感动的是——某些版本还贴心奉上科普图片；似乎每期《知音》里都有一点跟“强奸”有关的内容；《故事会》的文风和题材总是那么不可描述；就连英语课本都不是那么安全的，有人喜欢韩梅梅，有人喜欢李雷，还有人对着韩梅梅同学斯文清秀的班主任痴痴幻想一学期；至于划时代的穿越巨著《寻秦记》，项少龙，更是不必说。
性的小火苗在胸中燃，哪怕是个说明书，都能看出旖旎的味道。
看小黄书这种事情，一代又一代都无法禁止。十三四岁的空灵皎洁如黛玉，端庄守礼如宝钗，也是要偷偷看《西厢记》（那个时代妥妥的黄书）的——古代少女的世界绝非我们想象中的那样需要等到婚前才接受老母亲一点“压箱底”的教化。
男孩子呢？那还用说。中学同学看到的第一本小黄书，就来自于她老爸多年的珍藏。小学五年级发现了老爸锁在柜子里的书，一边震惊一边品鉴了不知多少遍。
80后90初的女同学，应该都见识过当年在校园里广为流传的小开本“言情小说”吧。封面是极其唯美轻柔浪漫的女主插画，内容是正经言情+有黄有暴，大概是当今“霸道总裁”“古今穿越的前身了，多隐匿于学校周边卖教辅书为主打的书店里，50块钱包月。
哦，也不能说叫隐匿，它们一般就一大排明晃晃地摆在教辅书旁边，只不过封面好看，书名言情，老师家长都没那个闲心查查里面到底有什么，基本以为是清汤挂面的普通言情。当今一代“中年少女”就在这种读物滋养下长成了今天的孩子妈。
而现在的孩子比上两代更进一步，他们不仅爱看，甚至还自己动手写。网上那些匪夷所思的、成年人看了能笑出鱼尾纹的露骨性爱描写，很多都出自没有任何经验的中小学女生之手。
我们以为孩子就永远是孩子，想把他们完美隔离在一个我们创造的不染纤尘的世界里。蹲下来跟他们说“吃饭饭喝水水”，塞给他们花花绿绿的幼稚分级读物，以我们自以为小孩子喜欢的方式对待他们，顺便“矮化”了他们。
——《牛奶可乐经济学》、《藏地密码》、《狼图腾》小学生看不懂吧？！
——《挪威的森林》、《白鹿原》，中学生怎么看这个？！
怕他们的年龄看不懂，更怕他们的年龄看懂了。
“只读好书的孩子长不大，女孩子更要什么文字都读一读。”
很多年前，初二的我每天放学看几页《三言二拍》被我爸注意到，没说别的，就撂下这么一句话。不要因为有露骨描写的段落就剥夺孩子看原著的机会，也不必专门喂养过滤过的“洁本”。
好的作品，有关“性”的描写从来都不是唯一的噱头，应情节人物主题而生浑然天成，下笔适度。看不懂不要紧，看懂了更不要紧。
张爱玲、蒋勋、白先勇等许多中文写作领域的领军人物都是在小学时期就开始似懂非懂地翻阅《红楼梦》了，成年后某一天再次读到少年时候读过的书，看到那些曾经完全不明白的段落，突然读懂了或者有了新的体会，那是一种非常宝贵的生命体验。
如果发现孩子在看纯粹的“黄书”怎么办？其实不管家长发现或不发现，这一天终究会来——她/他在看一本除了感官刺激外没有任何“价值”的黄书。是咆哮、责骂、没收、警告、教育？还是试着当作他们的一点“隐私”，先心照不宣不急着捅破？
当然每个家有儿女的老父老母，几乎都有过“女儿被怀孕，儿子去犯罪”的可怕幻想。如果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开诚布公地跟孩子谈谈性，也谈谈他们日夜捧读的热辣段落写得是高明还是滑稽——情色描写当然也有高下之分。阅读“小黄文”成瘾的小年轻们，有的是纯粹青春荷尔蒙旺盛，有的是学业等其他方面出现问题的投射，他们需要家长的帮助，而不是一味的打击、羞辱。
而身心健康的少年们，完全能自行消化“小黄文”带来的成长波动。
当年坐在我前面的女生，早期霸道总裁文的资深爱好者，小开本言情一度塞了半个书包，现在是某省重点中学老师了；那个学习不错的话痨男生，当年是“小黄文”超级收藏家阅书无数，现在已经成功运营了自己的创业公司七年。他们是科学育儿妈妈、言传身教的终身学习爸爸，也是焦虑中的育儿中产，谈笑间回忆起那些撸过的“小黄文”，再也没有撸点只有泪点了吧。
一代人的青春终将逝去。
向前走，不必羞愧。
“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烟灭”——这个成年人的段子，其实不如就大大方方送给正在青春萌动的少年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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