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孩在贵州:山区里的21天“变形计”

本文是一次缘分的延续,作者是菁kids上海8月刊封面中的妹妹小曼,她目前初三,就读于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学。妈妈庄玫曾在文中提过,小曼在暑期参加了一个青年公益发展中心组织的青年营,为期21天。于是,菁kids邀请到小曼,听她分享这个充满未知和挑战的暑假。

点击阅读菁kids上海8月刊《养育女孩》封面故事:

别怕孩子叛逆,她们总会回来的:60后妈妈与一对姐妹花的故事

文 | 吕文曼  图 | 小曼一家提供


暑假,我跟随一个公益青年营,去了贵州贞丰县,那里有布依、苗族、瑶族等少数民族。我们去那里的目的是帮助那里的学校建立图书馆和一些保护环境相关公益活动。激励参加青年营的我们勇于跳出自己的舒适圈,挑战自我。这个夏天我经历了很多城市长大的我难以想象的困难:断水、断粮、每人一天十元伙食费、冷水浴、野外露营……整整二十一天的经历使我真正感受到了这个青年营的精神:“一生必须要有一次的宝贵经历”。

其实参加这个青年营是个非常突然的决定,从前期的报名到筹款都没有什么实感。我到现在仍然记得在赶往机场的路上看到的日出。一个人坐上飞机,离开生活了十四年的上海,飞往一个很遥远的,只在地理课上看到过的贵州省,心中着实忐忑,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感到担忧。

 

准备出发

 

项目分为三个部分,为期三天的大本营培训,七天半的社区建设和八天的野外徒步,对于从未一人出远门的我来说实在是望而生畏,第一天到达大本营我就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不适应。首先是饭菜实在是不太好吃,因为都是我们这批在家都几乎从来没有做过饭菜的孩子自己掌勺,开始半生不熟是家常便饭。

还有一点就是冷水澡!贵州夏天晚上的温度大约20度左右,我洗澡的时候冷的牙齿打颤,用最快的速度坚持洗完,然后就开始流鼻涕,睡觉的时候鼻子是完全不通气的。那是我感觉面临的第一个困难。

通过三天的培训,我们学习掌握了通讯,卫生,医疗等方方面面的常识与技能,来为未来的三周社区建设和野外徒步做好各种准备,过程中与小队同学也慢慢的熟悉起来了。

“奇女子”的光辉事迹

接下来进入“期待已久”的社区建设阶段。我们的任务是为冬妹村修建一堵文化墙,要完成的工作有砌墙,粉刷,往墙上画上当地的文化元素等等。

到达目的地之前首先为小队购食物。在贵州我们每人每天的伙食费只有十元,我们必须精打细算,买最便宜的食材,来填饱肚子。我背着全副武装,抱着小组财产两打鸡蛋。为了避免出意外,我双手捧着鸡蛋就像抱着婴儿一样小心翼翼,生怕砸了磕了遭到小组“群殴”。

我们住在离工地不远的一栋废弃已久的“计划生育”医疗室。这就要说到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了。刚到达目的地,我作为专业洗菜人员被派遣到不远的小溪洗菜。回到医疗室时,队长却说让我去扫医疗室。我当时非常的纳闷,这种事不应该让男队友干吗?当我走进医疗室时发现所有扫地的男生都吓傻了,他们一脸同情的看着我,轻轻拍拍我的肩,把扫帚交给我,逃之夭夭。我当时还很懵,完全不知道上了一艘贼船。

踏进医疗室,真是非常的震撼,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昆虫集合地。遍地蟑螂小强,蜘蛛就不必说了,甚至还有一只消失在茫茫虫海中的老鼠。好在我不怕虫,于是,画面就从各种虫追着男生变成了我追着虫子打。分工就是我打虫,他来后勤。可惜这位内心坚强的东北汉子也在我从墙上打下一只蜈蚣时彻底的缴械投降了。

经过这件事以后呢,我就从一个最小的队员变成了一个受人尊敬的大姐大。甚至有人评价我是一个“百年不遇的奇女子”。

扫完地后,我突发奇想拿医疗房的黑塑料布做墙纸改善入住环境。于是我开始拿石头把医疗室的废弃钉子敲进墙里挂塑料布。计划很完美极,可是把钉子敲进墙里非常困难。我又想出来一个极馊的主意名为:用口香糖粘。

一个有趣的画面出现了:我们十三个人加领队,大家一起用力嚼起了口香糖!嚼完就往墙上粘,结果只粘了一半一瓶口香糖就没了。我伟大的墙纸计划,完败。我特别不甘心,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好这件事。晚上的回顾讨论时,自告奋勇当了第二天的营地主任。

第一个野外宿营就在黑不溜秋布满虫子窝的水泥地上,靠着年久失修的墙角,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一躺下就进入了360度无死角立体声蚊子轰鸣中,真叫绝望。我把厚厚的睡袋盖在头上秒睡,凌晨四点差点被闷死的我就醒了,于是自己戴着头灯出去看了日出。

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设想该怎么挂蚊帐。我们小队一共十六个人,但只有九个蚊帐。苦思冥想了一天,终于在黄昏的时候琢磨出了眉目,我在房间中间挂了一条绳子,把所有蚊帐全部挂了上去。我把蚊帐横过来挂,因为我们下身都缩在睡袋里,所以两人一个蚊帐,只要护住头和上半身就行了,大家终于能睡上安稳觉了。

接下来日子慢慢变得有条不紊,只是大家的厨艺实在不尽人意。我当大厨的那天,成为了不朽的传奇(只有我觉得)。在家里从未做过饭的我因为一直看大嬢嬢做饭,于是,我自学成才。并且,成为了唯一一个没要助理的大厨。最自豪的就是我花了两个小时,一边煮番茄蛋花汤一边切土豆,洗蘑菇,完成了晚饭!虽然饭没煮熟,但是那不重要。当大厨的那天我深深地发现我们小组的饭量就像无底洞,我用脸盆那么大的锅子炒饭,整整炒了五锅,都没把十五个人喂饱。

冬妹村的村民大多都是布依族,苗族和回族,语言有些不通。村民们都淳朴、善良。我们去村民家走访,他们物质虽也不充裕,但仍然送给我们满满一大袋自己种的茄子。在社区的最后一天,我们办了一场与村民的文化交流会,虽然由于语言不通交流不畅,但拉近了我们与村民的距离。

村民大多都养牛,马,鸡。鸡是随地跑的,在那段没有肉的时间里,我每天都沉迷于追鸡,对着鸡群围追堵截,弄得鸡飞狗跳,可是感觉同样是两个脚,根本没有可比性。一次我带了三个人,准备四面夹击,正当所有人都奸笑着缩小范围,那只鸡,飞了?!我第一次知道鸡是会飞的。

因为社区建设虽然辛苦,但充满了快乐。晚上大家坐在公路旁的石墩子上,聚在一起看漫天的星光璀璨,直到脖子酸痛。贵州的星空真的美,就像一个盖子一样把你盖在其中。让人不舍得闭眼,有时甚至熬通宵看星星。这也成为了一天最幸福的事情。

七天的社区建设就在大家的吵吵闹闹中结束了。我认为社区建设收获很大,我们在工程之余也了解了苗族和布依族文化,亲眼见证、亲身体验了冬妹村村民的生活方式,从点点滴滴的交流中感受到了当地村民质朴与本真。 

令人”闻风丧胆”的野外徒步

徒步为期八天,总长八十几公里。与平路不同,山路不仅难走,而且我们是负重徒步,每人要背五十斤左右的背包和一些小队物资。对于从未经历过这些的我们来说实在是困难重重,挑战巨大。

离开了冬妹村,来到大山,第一天匆匆忙忙住在了山脚下的小学中,第二天走公路,第三天才真正走上山路。

走上山路才真正知道社区“养老”有多么幸福。踩上那些斜度大,表面湿滑的石头你就注定要摔了。更令人害怕的是,刚走了十分钟,就有人从山上滚下去了。三个领队一起把她救了上来,好在没有什么事。自这件事后,大家在走山路时都如履薄冰。

上坡时大家累的气喘吁吁,腿脚发软,户外领队说休息的时候,简直就像坐了天堂直通车一样的幸福。其实也不敢真的坐下,毕竟背着四五十斤的登山包,一坐下来就再也起不来了。只好把登山杖插在地里,把沉重的包搁在登山杖上以得到短暂的休息。

中饭则是一边走一边吃的,在野外徒步前采购了一些米饼之类的零食,并不充足,不懂得规划的我在还剩一两天的时候就断粮了。早饭吃不饱,有时中午饿的肚子疼就啃一个胡萝卜解馋,当然晚饭也还是吃不饱的。

除了饥饿以外,还有一个可怕的东西:山路上的野草。第一天刚走了两个多小时,停下休息的时候发现满手的血和伤口,火辣辣的疼,心里只觉得难受,想家的情绪也变得难以抑制。这个时候一晃脑袋,把手往衣服上一抹,极目远眺,唯有大自然的美景能让我暂时让我忘记疼痛,抛开不好的情绪。 

厕所应该能算上我最不想提到的话题Top one了。野外徒步阶段有两三天住在小学里,剩下的都是野外露营。在小学里的时候,学校里有厕所,但是因为缺水,用的都是“旱厕”。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坑的那种厕所。除了臭气熏天以外,还有蛆的陪伴。在城市享受惯了冲水马桶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到野外露营的时候就好多了,因为你可以自己选地方挖坑,第二天在填埋。这也闹出了不少乌龙,比如挖好坑以后发现坑不远有一条路,一览无遗;又比如挖好以后发现坑丢了等等。

我在这个徒步过程中是背小队物资最多的女孩儿。巅峰时期我背了两个罐头,两个气罐,一袋七八斤的米还有一大包面,最大的锅一个,十几包榨菜。第一天走完全程山路,晚上肩膀、腰还有胯疼的动不了,脚上也起了七八个水泡,晚上疼的没法睡觉。忍痛给自己按摩,这样第二天恢复的会快一些。三四天过后也就慢慢习惯了。

最后一天走了半天山路,半天公路,到最后其实心中有的只剩下了不舍,舍不得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十二个队友和领队,舍不得夜晚的星空,舍不得一步步登上山顶后看到的美景,舍不得那些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永不言弃的日日夜夜……然而野外徒步的结束也就表示整个项目就快要结束了。

徒步即将结束也是最难走的前一天晚上,有两个女队友回大本营休整了,一个是体力跟不上,另一个负伤了。当时我觉得太遗憾了,毕竟离最后的会师只剩两天了,坚持了那么久的事情,终究还是有人半途而废,之后回忆起来也一定会有缺憾吧!

作为唯一一个坚持到最后的女孩儿,我感到非常的荣幸和自豪。其实我都有些忘记自己这么多天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了,记忆最深的一天中午不到就断粮断水了,那是我整个徒步阶段最艰难的时刻。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离开上海,离开父母,来到这个地方吃苦。毒辣的太阳一寸寸的蒸发着我身上的水分,当时我想,既然已经来了,努力坚持了一大半了,再放弃算什么?后来完全靠着不给自己留遗憾的意念坚持,一步步迈开沉重的脚步,为自己鼓劲。

徒步这一路上,坚持下来是很难,我跌倒过,经历过风雨,看到过美丽的星空,我挑战过自我,我开动脑筋克服各种困难,我没有轻易放弃。我在青年营认识了和我有着共同经历的队友,我们团结合作,在这个夏天我收获了友谊在这些挑战面前让我们变得更加坚强。

徒步过程中我们爬到了1800米的山顶上,俯瞰风景秀丽的贵州,十分震撼,那一秒觉得一切的坚持、吃得苦、受的累都是值得。举起登山杖,在如画的风景下拍了一张,那真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动和幸福。

跳出舒适圈,在挑战中挖掘潜力

整个项目中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自己其实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因为创造力、行动力与坚持获得了很多人的赞许。在项目之前,我会怀疑自己。在项目期间,我会畏惧前程,因为从未经历,从未尝试。但项目结束以后,突然发现其实所有我曾经觉得巨大的困难和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

现在想来,无论遇到多大的挫折,有过迟疑,有过难过,有过崩溃,但我从未后悔来到这里,与大家相聚,相识,互相了解,再一起面对前所未有的考验。我得到的不仅是自理能力和各种技能,也收获了宝贵的患难友谊,收获了勇气与自信。在这二十一天中,我们跳出了舒适圈,跳出了恐惧圈,痛苦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快乐。

 

领队曾讲过一个故事,叫做冰山一角。我们看到自己只是冰山露出海平面的小小一角,但在水下还有巨大的冰山没有被发现。每个人都有无限的潜力。在挑战中挖掘自己的潜力,成为更好的自己,帮助他人。我想,这就是青年营项目的意义所在了吧。

后记

一直以来,小曼一家都想资助一个家庭困难的学生,但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这次前往贵州,也带着这个想法。

在社区建设项目中,团队遇到了一个女孩,名叫小丽。她的学习成绩很好,开学升上初二。但家中非常拮据,很可能无法供应她未来的求学之路。

小丽家中的奖状

在团队负责老师的协助下,小曼一家顺利和小丽及她在广东打工的爸爸牵上线。一来一往的联系中,小曼和玉玉购置了一些文具、整理出家中的书籍和衣物寄给了小丽,也互相通信,表达支持与感谢。此外,小曼爸爸也通过银行给小丽汇出新学期500元学费。

小丽寄给小曼一家的信

未来,这样的资助每年都会持续。爱,也会在这隔了一千多公里的两个家之间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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