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8月至今，我和先生在家都和孩子说英语，至今已持续了整整12个月。
文 | 楼夷 图 | Ben White
最初和孩子说英语是狗急跳墙之举。
去年八月我们随先生赴美访学时，我女儿朵拉的英语是零基础。因为难以和同学沟通，她整整哭了两周， 每天就自己呆在教室的一角画画。我们非常着急，到处了解怎么样才能速成英语口语。
耶鲁大学的教授Barry给我们出了个主意——在家只和朵拉说英语，不说就不沟通。他就是这样让孩子学习外语的，只不过他们家说的是法语和中文。
最初我总是开不了口，觉得中国人在家说英语很奇怪。哪知，一周后，朵拉主动和我们说英语。于是，我们也顺着她说起来，一直到回国也依然继续。
父母与孩子在家说外语，对孩子的语言发展有多大帮助？对孩子的母语发展又有多大影响？这十二个月算是一次有趣的试验。以下就分享一下我的发现。
六个发现
最开始我担心自己的口音会不会对孩子造成影响。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朵拉入学两个月后，有一次我和她玩讲故事的游戏。我讲一段，她讲一段，然后录下来。我听完录音，发现她的口音和美国当地的小朋友已经一模一样，而我还带着家乡腔。
我问她是怎么学英语的。她说：“我听同学讲话，看他们的动作。自己在心里把这两个联系在一起。慢慢地就懂了。”
这就是所谓的自然习得吧，即中间没有翻译这一环节。朵拉平时给我解释词汇也是这样，一边说，一边比划。实在解释不了的词汇，就会去找相关的图片让我看。
更重要的发现是，朵拉的英语既不是学自父母，也不是老师，而是学自同学。
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什么很多移民完全不说英语或者说一口蹩脚英语，但他们的孩子则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因为孩子一切都要向同龄人看齐，包括口音。
除了同伴，小朋友也深受同伴喜爱的文化影响。以动画片为例，别人看什么，我也得看什么。
也有种说法称，幼儿学外语更容易，因为他们的口腔肌肉更灵活。
别说英语，就算中文也是一样。我的一位朋友，家里说东北话，但孩子一口普通话，还带点台湾腔。因为孩子在幼儿园说普通话，还经常看台湾版的动画片。
对待孩子就和对待成年人一样，尊重而不迁就。这是朵拉爸一直以来的原则。
在辅导英语方面，朵拉爸也不走寻常路——既不讲单词，也不用低幼动画片等启蒙教材，而是高举高打，甚至力争找到孩子的兴趣点。
在朵拉毫无英语基础的时候，朵拉爸就开始和朵拉一起看《长发公主》、《功夫熊猫》等电影，坚持每天晚上一遍中文一遍英文给她讲剧情，讲完再一起讨论。同一部电影看了三个月，逐渐过渡到只用英语夜谈。
后来改成全家都爱的纪录片。在同样处于起步阶段的儿童还停留在Peppa Pig等动画片上时，朵拉则专注于BBC和Discovery的纪录片，从Planet Earth，Human Earth，The Hunt，Speed Kills，Tiger，From Cute to Killer到Life Story等等，每个系列都看了10遍以上。
如果朵拉爸和朵拉一起看，往往是爸爸做解说。换成和妈妈看，就是朵拉来讲解了。从某个词什么意思，某个动物叫什么，到剧透，她都说得头头是道。这些片子看似难度大，但因为有趣好看，朵拉并不排斥，更成为全家聊天的主要话题。
回国后，看片子的机会少了，我们改成聊工作和生活。比如什么是brainstorming，什么是M&A。我发现，要用英语深入浅出地给孩子解释自己的工作，也不是件容易事啊。
这种家庭对话肯定不是专业的授课，更谈不上体系，但能够帮助孩子通过互动真正理解和使用了英语。
最近我找相关机构给朵拉测了一下英语水平，显示她发音标准，且词汇量远大于同龄人。我觉得词汇量主要来自于家庭活动。
相比朵拉爸的学习型夜谈，我和朵拉的聊天更像是闺蜜型，主要八卦她在学校里的各种事情。
我原来总觉得小朋友的世界是很单纯的，小朋友之间的友谊是很珍贵的。但和朵拉的聊天刷新了我的世界观。
其实，小朋友之间三角、四角关系错综复杂。而且小孩子的友情很廉价，说好就好，说分就分，没有过渡地带。
朵拉能够向我敞开心扉，当然有各种原因。但是英语把家庭和学校生活联系在了一起，给我们提供了方便。如果父母说中文，她还得先把英文世界发生的事情翻译成中文。这对刚到美国的朵拉来说并不容易。
实际上，大部分在美华人和孩子说中文，以便维系孩子的中国文化纽带。我们因为只是短期访美，才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但很多在美华人家庭忧虑的是，即使父母坚持说中文，孩子的中文还是没有英文好。如果父母的英文跟不上，更会发现自己无法和孩子进行深层次的讨论。因为孩子的中文词汇只限于平时放学回家后和父母的日常生活交流。久而久之，即使想和父母讨论其他话题，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沟通要顺利，语言当然很重要，但关键在于对话的质量。
根据前人的经验，小朋友在回国两个月之内英语水平就会大幅下降。所以回国后，朵拉爸还是坚持和孩子说英文，希望能够让朵拉的英语口语维持在一定的水平上。
我表示怀疑，因为大环境和小环境都变了。美国的时候家里只有爸妈，回国家里有阿姨和外公外婆，还有同学。这么多人说中文，朵拉还会记得说英语吗？
令我吃惊的是，朵拉可以自如地在中英文之间转换。她经常是一头和别人说着中文，转回头就和父母和弟弟说英文，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面。好像小朋友的头脑里有不同的编码，可以随时转换。
当然，现在还没有开学。一旦朵拉正式上学，将会大量说中文和学中文，也许那个时候情况会有所变化。
一般的看法是国外比较容易学好英语，因为是母语环境。但是这次回国给朵拉做的英语测试，却让我对于中国孩子的英语水平有了深刻认识。
前文提到的这个测试，给朵拉的评价还不错。但和她一同参与测评的孩子虽然没有出国，英语水平也很不错，而且回答老师提问时态度极为积极。
除了家长和孩子的努力，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呢？
有一次在超市挑选冰淇淋，我和朵拉照例用英语对话。因为怕人家笑话，我平时和朵拉出门说话时尽量小声。但那天聊嗨了，声音大了点。一转头看到一位售货员吃惊地看着我们，我一下子感到很尴尬。
这时候售货员开口了：“这孩子英语太棒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好几次后，我意识到中国学英语有一种独特的优势，就是这里的氛围——整体社会的重视和期待，中国父母的持续投入，“知识改变命运”的迫切感等等，让英语在孩子的课堂内外占据了重要地位。
这样的环境带给孩子另一种动力：英语好让你出类拔萃。
这十二个月的经历明确告诉我们，孩子的语言发展主要不是来自父母，而是来自学校以及和同龄伙伴的交流。
我们目前还坚持和朵拉说英语，但目的已经变成蹭着朵拉练口语了。
刚开始和朵拉说英语时，我觉得很容易。但很快发现，为了应付全英语对话，我不得不随时得拿着手机准备查字典，连做饭的时候也离不开。
一年后，我明显感觉自己开口更自如。过去脑子里有个翻译的过程，现在很多话无须翻译，直接出来了。
而且我的词汇量也更加丰富。因为我常常得用英文深入浅出地给朵拉解释很多事，逼得自己不得不去学习。
我以为在训练孩子，结果却改造了自己。
四项建议
如果你也想你尝试和孩子说英语，以下是我的建议。
父母需要做好心理和学习上的准备。即使日常会话，也会涉及到很多你从来没有使用过或者想过的词汇。在启动英语对话之前，最好自己事先把生活中的所有环节以及涉及的词汇过一遍。
如果不做好准备，不知道如何用最基本的词汇给孩子解释生活中的事情。不是你一脸懵逼，就是孩子一脸懵逼。
从全中文到全英文，对整个家庭的冲击都是比较大的，不必追求一蹴而就。开始的时候可以部分英文部分中文，或者先说一遍中文再说一遍英文，然后逐渐过渡到全英文。
以我家为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说英文。且我和朵拉爸之间一直是说中文的。
初期建议不以沟通为目的，而是为了让孩子熟悉说英文的日常环境。
我通常一边做事，一边用英语解释我的每一个步骤。不会说的就去查字典，查字典也解释不了的再说中文。通过重复这种生活中的碎碎念，让孩子逐渐习惯说英语。
一旦习惯了，则不必局限在日常生活用语，可以海阔天空地聊。家事国事天下事，皆可。
无论哪种语言对话，对话的质量都很重要。所谓质量，就是通过对话提高孩子的表达能力、词汇量和思辨能力。
英语使用过多，导致孩子在母语方面进展缓慢，这样的情况我周围的确发生过。尤其在阅读方面，中文比英文上手难。一旦孩子能够用英语进行深度阅读，就不太愿意看中文书。
作为中国人，学好中文始终是重中之重。因此，在进行英语对话的同时，需要首先考虑孩子是否有足够的机会来深度使用母语。
回顾过去的12个月，我很感谢朵拉。孩子的出现和成长，不仅给我带来新的角色，丰富了我的人生，也促使我去学习新的知识。
今年9月朵拉开学后，我们都将会迎来新的学习阶段。我也很期盼看到，那个时候她的语言发展是否会出现新的变化。我会根据情况的变化决定是否继续和她用英语沟通。
我们和孩子用英语对话，与其说是训练，不如说是一种陪伴。在陪伴过程中，能够和孩子共同成长。这就是作为父母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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