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纹路专栏
新浪微博@水纹路 曾经是图书编辑，做了三年全职妈妈以后，目前是自由撰稿人，女儿小悠正上小学。2014年7月14日凌晨，二女儿小豆顺利降生，从此正式成为二宝妈妈。
Break a Leg
在养育孩子这件事情上，我一向认为我是自信的妈妈，一来我亲自养育了小悠，了解她并信任她；二来我也常常自省，并在养育中逐渐更加接纳自己，也积极学习成长。可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非常非常吃惊。如果说教育更多的是理性的结果，那某些瞬间我的感知和所为，就显得更重要——因为这些瞬间就像窗口一样，让我直接看到我的内心，尤其是，当这内心和平时的理性认知相去甚远时。
42天产后复查是在下午，我挤好奶放到冰箱，就等时间一到出门去医院。因为之前恶露有过很不常见的反复，我对自己身体的恢复缺乏信心，产后复查让我感到焦虑。所以临出门前，我对我妈妈和小悠说：“我要走了，祝我好运吧。”我妈妈抱着小豆说好，祝你好运。小悠停下自己正在玩的游戏，对我说：
“祝你摔断腿。”
天哪，我立刻呆立当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于还处于产后抑郁的我来说，这句话就像晴天大霹雳一般响亮。等我回过神来，我感到非常伤心和难过，本来已经要开门出去了，我又把门关上，坐回到餐桌旁，开始呜呜地哭。眼泪根本就停不住，我一边哭还一边诉说。因为我实在不能掩饰悲哀，委屈得不得了。
当时我特别不能理解小悠为什么要说这样充满恶意的话，要诅咒我——我确实用了“诅咒”这个词——她难道就这么恨我气我讨厌我吗？小悠似乎也吓坏了，她对我说这是她在动画片《小马宝莉》里听到的话，是祝福的话呀，是祝好运的意思呀。
我根本觉得她就是在胡说八道，一点都没有仔细地去想她解释的这些，我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嚎哭着质问：“你难道是真的希望我摔断腿吗？你不是说爱我吗？如果我真的摔断腿你不会觉得难过吗？”我说了很多，哭了很久。
产后激素这个倒霉催的东东，让我失去了基本的自控能力，当时我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成了渣渣，必须哭，大哭，不哭舒服了这种情绪就过不去。哭了大概有一刻钟这么久，我才慢慢恢复平静。这时，我用湿哒哒的手臂拥抱了小悠，我说我知道她是开玩笑，但是这个玩笑很伤我的心。小悠从解释之后就一言不发，坚持到此时，她也开始哭了。
后来我按原计划出门检查回来，此事就算过去了。小豆出生快2个月时，某日我的老友来访，她在英国念完博士就留校任教，有一个女儿比小悠小2个月。我们谈起小盆友的事，我说我女儿常常说话气我，比如那天我去产后复查之前，还祝我摔断腿。我朋友说：
“Break a Leg，就是祝你好运的意思啊。”
又一个晴天大霹雳！小悠还真是从动画片里学的这句英语俚语！我这蠢啊，我还以为她是在开恶意的玩笑！那天晚饭前，我在全家人面前，向小悠正式道了歉，我误解了她，她没有开玩笑，更没有恶意，她确实是想祝我好运。后来我也讲了用这句英语俚语的场合，是对要上舞台的人说的。她说是啊，在《小马宝莉》里面，每次都是演出之前说的。哎，我这个汗啊，我摆了一个极其重大的乌龙，而且我还啪啪流眼泪！
晚上躺在床上，身边是小豆淡淡的呼吸声，我开始慢慢想这件事。平时我会对悠爸说，我们的女儿是善良的女孩儿，她真的很好，真心爱妹妹，爱我们，爱这个家。我对她的内心这么笃定，也深信并感受到她对我的爱。为什么当她脱口而出“祝你摔断腿”这句话的时候，我会把之前的判断和信任全部抛诸脑后，反而一口咬定当时的她对我充满恶意？而且我还被自己想象出来的这种恶意伤害到痛哭不止？
仔细地想这件事，让我感到很害怕，是的，其实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无条件地信任她，信任她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信任她对我的爱。这种不坚定自己平时根本很难察觉，以至于我哭哭啼啼之时和之后，甚至在跟朋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还浑然不觉。其实那天小悠向我解释的就是事情的真相，我却认为她是在敷衍和狡辩，我居然认为她是在撒谎？！我居然认为她对我有恶意？！单单从这件事情上看，我是一个多么不自信也不信任孩子的妈妈，完全和我平时的自我认知相悖。我是有多愚蠢、武断和软弱！
要做自信的父母确实难上加难——我之前以为很容易，我以为我做到了。在养育的路上，为人父母任何程度的自省都不为过，因为我的内心，还有好多连我自己都不曾去过不曾知道不曾面对的地方。发生这件事情之后，我更深信，养育孩子必须先是自我的接纳、完善和成长，自己没有力量不自信的时候，绝对不可能百分百信任和接纳自己的孩子。想起这件事，我就羞愧极了。孩子坦荡荡，而我常戚戚。
本文原载于《菁kids》2014年十一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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