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百草园 编: 竞波 图: 孙峥
那年儿子十三岁，上八年级，在美国算初三。暑假过后，一开学，学校就像往年一样，开始往家里送各门课的说明和评分标准。家长要签字画押，表示不但学生知道了课堂规则，连家长也认同了评分标准。
一天放学后，儿子又从书包里摸出几张纸来。我也立马配合，熟门熟路地从笔筒里抽出笔准备签字。但儿子这次郑重地对我说，“妈妈，老师说了，这次家长一定要在细读了内容以后，才可以签字。”
啊？什么重要的课，这样一本正经。坐下仔细一读，噢，原来是卫生课，除了老生常谈以外，还有满满一页人体生理课的内容介绍。美国的卫生课，是实打实着地讲解人体生理，包括男女性别方面的知识。这门课是一定要在征得家长同意以后，小孩才可以上的。我在心里暗笑，这个过程咱不陌生，因为儿子是老二，关于小孩上人体生理课的一切心惊肉跳及紧张过程，我们都已经通过女儿经历过了，就大笔一挥，签字完毕。
日子过的总是飞快，开学有一些日子了。一天傍晚，儿子忽然很严肃地跟我说，有件事要一起谈谈。这对整天忙着打游戏和朋友玩儿的儿子来讲，不是常有的事。好奇之外，我心里还真有那么一丝的紧张，难道出什么大事了？赶快放下手中的活，洗耳恭听。
儿子说，他们的卫生课有三个项目，老师让大家任选其一。第一个课题是要做一份长达十页的育儿报告，报告要写出一个小孩从出生到高中毕业的成长过程以及全部花销，具体到吃喝拉撒睡；第二个题目是让学生全天8小时跟踪一个两岁的小孩，然后再面试孩子的母亲，了解两岁小孩的特点，写出一份跟踪的报告加面试的内容；第三个项目是让学生从老师那里领一个电子婴儿，由学生带回家照顾一天，记录照顾婴儿的全部情况。
儿子自己选择了带模拟婴儿的项目。他现在是来征求我的意见，可不可以带这样一个婴儿回家。儿子还进一步解释说，模拟婴儿就是配上电子程序的假婴儿，这样的假婴儿基本具有以假乱真的真婴儿功能。
看着快与自己齐头高的儿子，想想家中已经十几年没有小婴儿了，我的心头掠过一阵兴奋，当即爽快地同意了他的选择。
第二天，刚刚下班回家，儿子又递过来两张纸，要求阅读签字。一看，噢，原来这些文件是关于模拟婴儿的，里面不但详细地阐述了模拟婴儿的重要性，还大谈特谈了其昂贵的价值。文件是让家长签字保证不损坏，如有任何损坏，我们得赔偿，赔偿可高达500美元。啧啧，这假孩子还真不便宜，当时感觉好像是自己在签字画押领养真孩子了。
儿子接着说，他已经在老师那儿排好了领婴儿回家的日子，是下周二。翻翻家里的日历，发现了问题，“周二好像不行。周三，你代表学校参加一个统考，小婴儿应该安排在周四或者周五带回家。”儿子不太高兴地看着我说，“妈妈，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一个模拟婴儿吗？”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是你说的，这个假婴儿具有真婴儿的功能。我知道带一个小孩有多麻烦，咱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周三的考试非常重要，去跟老师讲，带小孩的日子一定得改。”
日子终于定下是周五。儿子告诉我，老师给小婴儿定了时，小婴儿会在他放学回家后活过来。
到了周四，我忽然想起，糟了，忘了这个周末是春节，周五晚上我们全家还要参加一个派对。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儿子：“明天凯文家的派对，你是不是可以带小婴儿一起去？” 正在忙碌功课的儿子头也没抬：“到时再说”。
周五下班，边开车回家边想，也不知道那个假孩子怎么样了，儿子自己能招呼过来吗？
到家一进屋，就看见儿子正笨手笨脚地抱着一个满月大小的婴儿，脚边还放着一个提篮，地上有一块尿布，一个奶瓶，旁边居然还扔着一个妈妈包，哇！一切都跟真的一样！
我马上问，“已经活过来了？” 儿子苦着脸告诉我，由于他背着书包，加上拿婴儿提篮和妈妈包，冬天家里的小路结着一层冰，他不小心在家门口摔了一跤，可能把小婴儿摔疼了，她提前苏醒了，从不到3点开始，大哭大闹了半个多小时。他已经在哭闹声中把喂奶，拍嗝，换尿布等各种事项都干了一遍。
我们正说着话，小婴儿忽然安静下来，儿子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把小婴儿放到提篮中，然后马上在一张纸上记录小婴儿活动情况，老师要凭他的记录，再参照原始程序给他打分。
我趁机跟他商量晚上派对的事：“珊珊和艾米她们都会去，她们会非常高兴帮你带这个小婴儿”。儿子很严肃地跟我讲，“妈妈，我不能带小婴儿参加派对。这个项目算卫生课的40%成绩，而且小婴儿的头可以转，如果在派对上不小心，转了360°，这个小婴儿就宣告死亡了。”所以，他坚持要自己在家看着婴儿。
我们正讲着话，小婴儿又开始吭叽起来，儿子马上又把她抱起来，问我，他刚刚喂过奶，拍过嗝，换了尿布，为什么她还哭呢？我拿过老师给的婴儿活动表一看，好嘛，还真全，各项活动全列了。如吃奶，拍嗝，换尿布，睡觉，大哭大闹，还有一项小声吭叽（fussy）及意外事件等等。我告诉儿子这是fussy，一般小孩不舒服时就会这样，就是磨人呢，慢慢晃她吧。晃了十几分钟，那小婴儿还是小声吭叽，儿子就又从吃奶开始试各项动作，但一切都不管用。看着疲倦的儿子，我从他手中接过了娃娃，一抱，才发现这小家伙还真不轻，估计有个十来磅重。但无论我们怎样晃悠，小东西仍然吭吭叽叽。最后我说，要不干脆把她放回摇篮，看她怎么样。没想到，那小丫头回到摇篮里不到两分钟，就忽然提高音量大哭起来，把我和儿子都吓了一跳，同时说，“呀！不好，这小孩身上有探测器，得赶快抱起来！”
儿子去不了派对，我就开始为他准备晚饭。边做饭边看着他忙忙碌碌，婴儿一会儿睡了，一会儿又哭了，很热闹，也真能以假乱真呢，吃奶时居然可以听到吸奶和奶水下咽的声音，奶嘴还一定要对准了她的小嘴；换尿布时，必须真的换上另一块，否则就会哭闹不止，好像一切都在老师的监视遥控之下。不过我看，老师是把这个孩子设置成了一个非常爱哭闹型的，或者可以说是一个生病期间的孩子。
安排好了儿子的晚饭，我和老公就去参加派对了，但我一个晚上都心神不定的。
半夜才回家，一开门，就见儿子的房间灯火通明，小婴儿的战场已经转移到这儿了。我马上问候，这几个小时怎么样？儿子说，他不小心又摔了这个女娃娃一次，所以她哭闹了很久。而且，各种动作又都重复了两遍！我们接着又忙碌了半个多小时，小婴儿才入睡。我让儿子赶快抓紧时间睡觉，自己也洗漱睡下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6点，屋子里静悄悄的。轻手轻脚地走进儿子的房间，一看，小婴儿是胡乱扔在睡篮里，尿布也不在身上，儿子却在呼呼大睡。我看了看婴儿的活动记录，一直闹到早上5点。咦？奇怪了，小婴儿后半夜闹，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要知道，女儿和儿子小时候闹夜，我这个当妈妈的总是最警醒的。看来谁的孩子就该归谁照顾，这个小娃娃，大概可以算儿子的小孩，所以只有他可以听到她的哭闹声。
等儿子醒来已是中午。笑眯眯地问他有什么感受，儿子说了一句话，让我真为这门卫生课感动了。儿子说，“妈妈，真不知道养一个小孩这么难，我小时候也这么多事儿吗？”，我赶快说：“噢，你是一个乖孩子，只有在生病时才会这么闹，当然小的时候，小孩子是很容易生病的。”
看着儿子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对老美教育孩子的方式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了。这真叫，不养儿，也知父母恩啊！
本文原载于《菁kids》2014年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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