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的日子里,我只想要个会磨刀的孩子

文、图|道道
封面图|pixabay.com


大半个月了,我和小李关在浦西家里,老李关在浦东的单位,一家子和上海一样划江而治。

在这样的危局里,我以为自己会是个护崽的老母鸡,拼尽全力让儿子吃饱穿暖不被感染。

可是过着过着,事情就起了变化。

他好像突然就长大了,不再要我盯功课,也不挑拣吃喝,关键时刻还能撑我一把。我们俩越过越像一对亲密战友,革命友谊日益坚牢。

看到我抢东西抢得一头汗,他在旁边和尚念经一样地念“calm down,calm down……”,还说什么“买不到也没事啊,我可以少吃点”。

问题是少爷你哪顿少吃了呢?就你这实力,亲妈心里能没点数吗?你风格高是一回事,我有没有拼尽全力保障供应是我当妈的事,怎么会没事?

听我念叨抗疫的次生灾害和国外的躺平政策,他惊觉我的思想发生了严重的偏差,开始严肃地向我宣贯国家动态清零政策的必要性和正确性,说完奋力拖起我沉重的肉身,鼓励我起来再战。

以前觉得农村出身的老李是把逃难的好手,这回连政委的也有了。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家绝对是末日逃亡的尖刀小分队,人类希望的火种。

希望不只在能说会道上,还在能做会干上。

封闭开始没几天我就把拖把拧坏了,阿姨平常用的那几把高级货我都没用过。

我跟小李说这些机械问题你们男生比较行,你研究一下怎么用呗。

他三下两下研究好了:“喏这里插进去洗干净拔出来,再从这里插进去就拧干啦。”

“oh no,超过两个步骤的事情我是不行的,要不你顺手把地拖了吧。”

“行行行,唉……”

过两天我切韭菜,发现菜刀钝了,一刀下去要前前后后磨几下才能把菜割断,这多影响我厨艺发挥呀?(虽然也就是能把土豆切成条的水平)

“好好好我给你磨,唉……”

腔调跟他爸一模一样,唉的意思是懒得跟你掰扯。

就这样他是既动口又动手,替我拖了地磨了刀,并且时刻准备着疏通快要堵上的下水道。等天再热一点,他分分钟就能把电风扇给我装好。

他是怎么会做这些的?往事一幕幕在心里回放。

有一天老李磨刀时叫他,“来我教你磨刀。”

我当时觉得他脑子里进鸟屎了,太平盛世朗朗乾坤,教什么不好教磨刀,磨刀匠我都很久没见过了好伐?

有这工夫多讲几道数学题多好?出去跑两圈也行啊,考试都是要考的嘛。

可无论到什么时候,磨刀都不会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技能啊。

请问你有什么特长?

磨刀。

会磨刀还不够,还要教他通下水道,我已经不知道他脑子里进的是什么了,就像我也不知道下水道为什么过阵子就会堵一样。

教学过程我也没细看,我也看不了。只知道他们用一根细细长长的金属管子捅进去,怎么转上几转,就拽出来一大把黑压压湿漉漉的头发,然后再撸进一个塑料袋里拿出去扔掉。

看着他俩兴兴头头地忙活,我第一次对自己成长过程中父亲的缺席感到庆幸——至少没有人揪着我去通下水道。像我这种处女座重度洁癖患者,别说参与了,多看一眼都能把肠子吐出来。

过几天,他又在给他示范拆装电风扇,修理桌椅板凳,替换坏掉的水龙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怕他考不上高中提前适应蓝翔技校?

眼前的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是因为他们经常地磨,我才觉得刀一直都很好使;也是因为他们经常地通,我才能肆无忌惮地让头发流进下水道。我就是那遍身罗绮的富人,从不知道蚕宝宝呕心沥血的过程。

突然有一天,黄浦江竟然变成了天堑,他在江那头,我在江这头,当中可怜得连条渡船都没有。

我这才发现刀不磨是会钝的,东西用久了都会坏的,举目四望,还好他给我培养了一棵救命稻草。

疫情汹涌人世脆危,没成想突然多了个依靠,让我在填饱肚子之余不用担心拖把坏掉、刀子钝掉、下水道堵掉这些我一辈子都应付不了的状况。

看14岁的儿子吭哧吭哧磨刀,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夫不在从子的安全感。

“你想磨到什么程度?”

“就是切菜切肉都好使,切到手指就不好使的程度。”

“你走吧。”

前两天有邻居在群里说家里洗手池的下水道堵了,这让我猛地发现一条团购之外的生存之道——派小李上门通个下水道磨个刀啥的,总能换口吃的。

凭这些一般人不掌握的技术,俺们娘儿俩就算什么都团不到,也不至于饿肚子。

原来囤什么都比不了囤在身上的生存技能,那些平日里看不上的技能,突然都变成了活下去的底气。

想想别人以物换物总有个换完的时候。我们是用劳动换报酬,属于技术工种。

劳动最光荣,会劳动的人有饭吃。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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