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内，加强艺术教育的呼声越来越高。除了在学校接受艺术教育，旅游也是一个很好的接触艺术的机会。欧洲有着群集的博物馆，其中收藏着数不胜数的作品，每一幅都值得研究。虽然这些博物馆提供了很多的教育资源，但是，很难不走马观花地仅仅“打卡”几幅名画。如果能在各地旅游逛博物馆时了解艺术作品，形成自己对艺术独特的见解，就能踏上对自己进行艺术教育的道路。通过在大学修艺术史课程和假期去欧洲旅游的经验，我意识到，学会如何看画便可以迈出自学艺术的第一步。学会如何看画是一个反复体会的过程，任何人注意细节、用心感受都可以做到。
文 | Betty 图 | Betty、Bing、豆瓣 编 | Jolie Wu
在复杂的画面中，画家埋藏了许多线索来指引观者走进画中的故事线。画家的一种叙事手法就是利用带有指向性的细节将观者的目光吸引到重要的事物上面。其中，人物的目光就是一个画家从现实生活中借鉴的技巧来揭示人物特征和背景故事。
“天使报喜”是出现在很多画作中的圣经故事，讲述了天使加布里尔（Gabriel）（左二）受上帝派遣告诉圣母玛利亚（右二）她怀上了上帝之子耶稣的故事。中世纪时，阐释这个故事的画（见图1）， 往往最直观地描绘出了人物目光的线条——一行金色的字将圣母和天使的目光连接，建立了双方超凡的联系，提示观者这个画的精髓囊括在人物的互动中。因为圣经故事中耶稣是上帝旨意的化身，所以这行字是上帝说的话，而其与圣母的目光合二为一则是展现她顽固的信念，并解释怀上上帝之子是对她的虔诚的奖励。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描绘“天使报喜”的画中就没有再用文字描绘人物的目光，如达芬奇的这幅画（见图2），但依然可以看到加布里尔的目光指向玛利亚的腹部，反而更加明确地阐释了画中的故事。这正体现了人物的目光带有明确的指向性，并且其所指向的细节是画中至关重要的。
与此同时，画中人物的目光可以望向观者，其中流露出的感情不仅点缀了画中讲述的故事，并且可以与社会和时代对话。马奈（Edouard Manet）的《奥林匹亚》（Olympia）（见图3）正是一个这样的例子。
奥林匹亚，也可以说是马奈笔下的维纳斯，直勾勾地望向画面之外，对于自己赤裸展现在观者面前的身体毫无羞涩。正是这样的眼神引起了当时社会的轰动，因为它的坦诚挑战了社会常规。这幅画展示了对维纳斯的另一种理解，给予了她主动性，让她回馈观者的目光，而不仅仅是画中的物品。与她进行对视，无需对这幅画有任何的背景知识就可以意识到她目光中的反抗精神，可以以她的目光为切入点突破一幅新画带来的陌生感。
除目光以外，画家也喜欢利用手和脚在现实生活中自然带有的指向性来掩盖在画中刻意的布局，让观者跟随手和脚所指的方向发现一些隐藏的细节。在弗朗西斯科·富里尼（Francesco Furini）的《朱迪斯和赫罗弗尼斯》（Judith and Holofernes）中（见图4），富里尼（Furini）用朱迪斯（Judith）（左二）手和脚的指向在静止的画面中捕捉到了这个故事的复杂和生动。潜入敌营的犹太少女朱迪斯（Judith）用手指向亚述（Assyrian）军队统帅赫罗弗尼斯（Holofernes）（左一）的头，表明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杀了敌方首领。
目光跟随她的脚的方向便可以发现故事更有趣的一个细节（见图5）：她绷着的脚尖垂直指向一双闪亮的银色凉鞋，呼应了故事中赫罗弗尼斯被朱迪斯的凉鞋吸引后对她放下戒备导致她潜入敌营。这是富里尼隐藏在画面中的彩蛋，让画面同时讲述了两个故事情节，分别是朱迪斯引诱赫罗弗尼斯和朱迪斯砍下赫罗弗尼斯的头。
朱迪斯绚丽的凉鞋结合她脸上厌恶的表情和不整的衣冠，是富里尼刻意突出了朱迪斯需要奉献自己的身体拯救国家的悲情命运。这幅画在巴贝里尼宫里展出，在同一个展厅还摆放了卡拉瓦乔（Caravaggio）（见图6）笔下同样表情厌恶的朱迪斯，和圭多·卡格纳希（Guido Cagnacci）笔下同样为信仰自我奉献的女英雄角色抹大拉的玛利亚（Mary Magdalene）。在对圣经故事和早期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历史背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通过展厅的布置和其中的作品阐释可以引申出当时意大利画家拥有对描绘悲情女性角色的执念。他们的执念也反映了他们的赞助者美第奇家族的喜好，从中可以引申出那个时代的品味。
在此之外，画中还有许多其他的细节拥有指向性，例如植物、衣襟、头发等。其中一个通常被画家用来表达指向性的自然元素是风向。在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的《维纳斯的诞生》（Birth of Venus）中（见图7），风将从贝壳中诞生的维纳斯吹向海岸，以风神的身份呈现，风吹的方向由随风飘浮的花朵描出。这些花朵映衬了岸上女神甩出的披襟，让维纳斯被花朵包围，暗示她的诞生带来了春天鲜花盛开，她象征着富饶。无论是多么复杂的画面，利用人物的目光、手足和其他带有指向性的细节做为切入点，可以在画面中找到引导目光的线条，帮助自己摸索到画中故事的脉搏和其中能引申出的理念。
从以上分析可以总结出，画面中的每一条线都是画家刻意摆放的，因此它对一幅画的意义起着重要作用。画面中的线条以多种方式存在，我之前描述的指向性细节便是一种隐形的线条。线条永远不会透露自己仅是一条线的真实身份，而会隐身成其他的事物。其中，画家很喜欢将线条隐藏在自然环境和建筑物中。
再回到《维纳斯的诞生》，波提切利巧妙地利用地平线的位置突出了维纳斯的生殖能力。远处天海相接的地平线恰好穿过维纳斯的肚脐，将观者的目光引向她的腹部，强调她凸出的腹部拥有着接连天地的力量。左右波动弯曲的海岸衬托了维纳斯身躯的轮廓，强调她丰满的体形。
波提切利运用地平线和海岸线两个线条充分描绘了维纳斯的生殖能力，从此可以猜测到文艺复兴时期对于女性生殖能力的重视。相对于波提切利对自然中线条的运用，中世纪画家喜欢借助建筑中的线条分割画面。
在中世纪描绘上帝和人的沟通的画中，画家往往用柱子或者墙面将双方隔开，显示出人和神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中。这些画在呈现人与神亲密沟通的同时却又将二者分离，深入研究这个矛盾就可以更加了解中世纪观念中人与神的关系。
现代抽象艺术往往没有熟悉的图像可以让我们抓住进行分析，也无法从中找到有象征性的符号和直截了当的视觉语言。这时，如果试图用逻辑来将艺术品解密则会碰壁，因为这样面对作品的观者无法在其中发现任何着手点。现代艺术摒弃了传统的具象画法，赋予画布和颜料本身意义，而不依靠颜料创造出有意义的图案。因此，看待现代艺术时需要抛开学术的思维方式，沉浸在作品之中，达到“在场”的效果。
现代艺术引发了新的方式看待画布所开拓的空间，强调观者站在作品前的一瞬间与作品产生的互动。所谓“在场”的理念就是观者站在作品前时和作品创造了一个两者共同存在的瞬间，在这个互动中双方同时实现各自的意义，因此进行改变。找到“在场”，需要观者沉浸在作品中，用情感去体会作品带给自己的感觉。虽然画面上呈现的仿佛是几道笔画或者一片颜料，但是从这个成果中可以看到画家作画的痕迹，每一笔所代表的现在背后都蕴含着一个过去，而这个过去中富含着一种情绪和态度。
著名美国抽象表现派艺术评论家罗森伯格（Harold Rosenberg）将画布比喻为行动的舞台 （an arena in which to act），简单翻译成“一个行动的舞台”，指出了观者所看到的画承载了画家本人的一切行动和信仰，那么看画就成为了和画家共享的时刻。
现代艺术的画面可以作为以一个整体来看，抛开理智的束缚，用心去理解它，就像初识一个人一般，认识到它是一个拥有过去的生命来站在当下了解它的复杂和矛盾。
刚开始学习艺术的时候，培养个人的观察能力比知识的积累更加重要。遇到一幅陌生的画，寻找画面中有导向性的细节便可以找到感兴趣的切入点，结合这些切入点和关于这幅画的基本信息就可以对该画进行进一步的探究了。
推荐自学书籍：
概括性西方艺术史总览：
1. Gardner’s Art Through the Ages《加德纳世界艺术史》作者：Fred S. Kleiner
2. The Story of Art《艺术的故事》作者：E.H. Gombrich
3. Page One书店
有很多高质量的画册可以翻阅。一般每本画册都是对单独画家的介绍，可以从中了解艺术家的一生或者一段特殊时期的创作。
更深入的艺术理论，但依然适合初学者阅读：
1. Lives of the Most Excellent Painters, Sculptors, and Architects《意大利艺苑名人传》
作者：Giorgio Vasari（1568年出版，最早的艺术史杰作，主要聚焦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
2. On Painting 作者：Leon Battista Alberti
（最初将透视完整总结成艺术理论的作者，对波提切利等艺术家的创作有极大的影响。）
3. Clement Greenberg的文集（美国抽象表现时期至关重要的艺术评论家。）
4. Susan Sontag的文集
推荐博物馆：
巴贝里尼宫（罗马，意大利）
虽然其中的名画没有其他博物馆多，但是策展非常好，可以给予很有帮助的指引。
斯克罗韦尼教堂（帕多瓦，意大利）
在这里可以看到中世纪著名画家乔托（Giotto）的壁画。
乌菲齐美术馆（弗洛伦萨，意大利）
奥赛博物馆（巴黎，法国）
罗丹博物馆（巴黎，法国）
普拉多博物馆（马德里，西班牙）
弗劳曼斯特教堂（苏黎世，瑞士）
在这里可以看到夏加尔（Marc Chagall）的彩色玻璃窗。
苏黎世艺术馆（苏黎世，瑞士）
推荐自学网课：
1. Khan Academy
https://www.khanacademy.org/ 可汗学院AP艺术史课程
2. Smarthistory
https://smarthistory.org
一个很好的自学艺术的网站，虽然不是视频授课，但是简单介绍了全球艺术的各个时期和派别，还提供了很多可以深入学习的资料。
3. Coursera
https://www.coursera.org/
一个公开的网络课程平台，其中可以找到很多有关艺术史的视频。例如，MoMA在Coursera上有一个课程叫”Modern Art and Ideas”，具体讲解如何看现代艺术。
4. Ways of Seeing
John Berger主持的BBC节目。这个节目1972年开始录制，每一集大概30分钟，在带领观众浏览欧洲艺术史的同时讲解了如何看艺术。
5. Let This Be a Lesson: Heroes, Heroines, and Narrative in Paintings at Yale
https://artgallery.yale.edu/programs/lesson
耶鲁的艺术史公开课程。每节课大约一个小时，以视频的形式跟随耶鲁的艺术史教授分析耶鲁画廊里的作品。
6. 我也喜欢看一些以商业为主的入门艺术收藏网站，上面有很多较便宜的画。
浏览该网站，可以纯粹凭借自己的喜好找到自己喜欢的绘画风格、了解自己的品味。
我比较推荐的三个网站是：
Tappan Collective https://www.tappancollective.com/
Saatchi Art http://www.saatchiart.com
Society 6 https://society6.com
Betty
就读于斯坦福大学，主修文学专业、辅修艺术史和数学专业。从小热爱艺术，通过频繁参观美术馆和画廊自行对艺术进行深入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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