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移民去美国了。有一天,她上9年级的女儿回家说,班里上了性教育课。老师拿了一根黄瓜做教具,演示避孕套,女儿还详细地告诉她,如何分辨男用及女用。
朋友是在一个小范围的妈妈群里说这件事的。一堆中年老母亲,几乎惊掉了下巴,尺度也太大了吧!我一边脸红,一边生出小人之心,为什么是黄瓜?美国黄瓜和中国黄瓜长得太不一样了!为啥不用香蕉?超市里那么多果蔬,咋就看上黄瓜了呢?难道因为姓“黄”?可是英文没这层意思啊!
但我不敢求答案。当然不是假装无知少女,只是,实在不好意思当众谈性事,私下也不行。如果实在要谈,那也只能吹了灯,拉了帘再谈,而且只能点到为止。譬如我和闺蜜一起追剧,追《香蜜沉沉烬如霜》时,里面用了一个好有禅意的词,将鱼水之欢比叫“灵修”,当男女主情不自禁“灵修”时,没有近景,只有虚幻的特效,一到要紧关头,凤凰就升空,花朵突然绽放,闺蜜心细,数出了花朵绽放的次数,认为男主实在是英勇神武,很有战斗力,哗,那已经是我俩关于性事,聊得最私密、最暧昧的一次了。
我们这代人,是雪夜读禁书的一代,只够胆夜深人静看情色小说,最多掰着指头数数花儿一夜开放多少次,已经是谈性说爱的极限了,即使我已经是两个孩儿的娘了。
性要怎么说出口呢?连对多年的闺蜜,都不好意思说性事,何况是对自己的孩子。我曾硬着头皮给青春期的大女儿看了一下避孕套长什么样,并且还很奢侈地用剪子破成两半,让她感受下避孕套是什么材质,打破神秘感。可是除此之外,我就只递给了她一本讲述女性身体历程的书,让她自学,而后自己就飞快逃走了。
我承认,作为母亲我有点逃避责任。不过,关于性教育,我自己就是自学成材的。我的母亲,和许许多多的母亲一样,对性噤若寒蝉,仿佛大家都是孙猴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上中学时不是没有上过生理卫生课,但是那时都是男女分开上大课,搞得神秘兮兮的,全是地下工作者,要紧处都跨栏,一跃而过,集体漠视。但其实心里还是好奇,上大学时,寝室里还在兴奋地卧谈,热议小孩子是从哪里出来的?当然没能讨论出所以然。直到我自己生孩子,痛到呕吐,护士拿来练习瑜伽用的大圆球,又在产床上立了一个单杠,我一会趴球,一会吊单杠,感觉像是被凌迟,还要跟着助产士的指挥调整呼吸,学习如何用力,这才深刻地感知到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才找到了正确答案。
先天无家庭教养,后天也没有官方渠道学习,只好自学性教育了。可惜的是,我年轻的时候,网络尚不发达,可供自学的教材太有限了。《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一本,《十日谈》是另一本。无奈都是文学描写,年代国别均不同,和实际操作相比,不得不说,作为教材,理论脱离实际,相差甚远。此后,曾经洛阳纸贵的《废都》,作为空前绝后的中国版性教育自学教材,做出了突破性贡献,动辄“此处删节多少字”,全是开放性思维训练,烧脑也诛心。后来,当我终于在香港看见性教育的“葵花宝典”《金瓶梅》时,喜出望外。仔细检查了这不是删节版后,我小心翼翼收入行囊,可是过海关时仍然忐忑,生怕这本“黄书”被没收。回到家,也只敢在孩子睡了以后才拿出来自学,结果发现也无非如此这般,而且姿势古怪,器材难寻,绝不适宜普通人模仿。
好在时代一直在进步,新生代再也不用自学成材了。如今,到05后女儿这一代,男女生再也不分开上生理卫生课了,女生个个比男生厉害,而且要紧部分,老师也会讲解得很详细,虽然答案都太标准。譬如当我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鼓足勇气问大女儿,是否晓得小孩子是从哪里来?13岁的她娴熟冷静地回答:“精子和卵子,在输卵管结合,成为受精卵后,移植子宫。”中年老母亲不死心,忍不住追问什么叫“做爱”?女儿淡然地表示,就是男子生殖器官在女子生殖器官内,这回换做中年老母亲汗颜,悻悻然点评:“也太官方了!”
等到生老二,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还是应该担起性教育的重责。我给孩子买来了各种绘本,讲述“妈妈的奶”,还有“小鸡鸡的故事”。突然发现,性也没有那么难说出口了。只是,孩子的世界没有条框,还是有好多复杂的问题难以回答。譬如四岁的老二问我,为什么爸爸生不出宝宝?尴尬沉默了一会后,我回答,爸爸,对生宝宝也是有贡献的。老二追问:爸爸有啥贡献?中年老母亲终于扛不住了,搬出了经典答案:“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等你长大了,妈妈买本书给你看。”
陶太
自由撰稿人,两个孩子的妈妈,热衷写作的主妇,记录五味杂陈、历久弥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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