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爸爸的父亲节礼物

我早已过不惑之年，一生庸碌，乏善可陈。唯一的骄傲，是有个儿子。

我是个单身爸爸，每天都跟儿子混在一起，从小到大，两千个日子已经过去。我记得哪天是儿子第一次走路的日子，哪天是他最后一次用奶瓶的日子；我还记得哪天是他要打疫苗的日子，哪天是他要交社保的日子；我必须记得哪天是他学英语的日子，哪天是学画画的日子。

我还得记住在重阳节陪他去赏赏菊花，万圣节给他买件魔法斗篷，愚人节跟他去踏青。

我能记得这么多的日子，但是我不知道父亲节是哪一天，一直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儿子回家来，对我说幼儿园的老师让小朋友们给爸爸准备一件父亲节礼物，我才想起，是有这么个节日。

在这个日子里，爸爸想要什么礼物？想从宝贝那里得到什么呢？

一个笑容就已经足够，整个人生也不算很多。

想到这里，突然莫名的觉得心情好沉重，觉得这个节日也很沉重。每到这种时候，我总是会做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里的相册，看看儿子的照片——又或许，我可以找到一些关于礼物的线索。

儿子是早产儿，生下来体质很弱，哭声都细细的如昆虫一般。我的手很大，他的个子很小，正好可以放在我的手心里。我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只能就这么托着。

我不敢说女人是不是天生就是妈妈，无师自通就会照顾孩子。但是我可以肯定，没有人天生就会当父亲，都是从孩子出生那天开始慢慢学会的。

儿子长大了，长得好快，白白胖胖。90个空奶粉桶靠在墙角，就像一座金字塔，爸爸本想留着，将来一起做个什么创意。不过，太危险了，太容易倒塌，毕竟你已经会爬了，自己开始探索这个世界。没什么，只要你还在怀里，身外之物，就丢掉了吧。

爸爸刷你的奶瓶，可以把手指上刷出一个老茧。无论抱你多久，爸爸从没感觉过沉重。

儿子已经能站着了，但是爸爸还不能放手——不是你不可以，是爸爸自己不愿意放。爸爸的腰是很疼，不过爸爸好开心。

爸爸真的很喜欢抱着你，尽管有时候，被抱着的你其实不那么开心。但是原谅爸爸的自私，因为爸爸很怕你长大，因为那个时候爸爸就老了。

高人曾说过，父爱，应该是一场得体的退出。我不是高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捏的好。

有一次，儿子忽然问我：“爸爸你什么时候会老哦？”我说：“等你不再需要我年轻的时候。”

我知道我许了一个很难遵守的诺言。但是，爸爸该为这个努力，我多努力一些，我的儿子就能少努力一些——这不是为了儿子将来能好吃懒做，而是为了让他将来可以在别人拼命奔跑的时候，能够走得慢一些，可以有机会看到那些被别人忽视了的美丽风景，如果他愿意，他可以用画笔、用镜头、用文字、用音符将它们记录下来，让这些美丽一直都能存在下去——即使有一天这些美丽本身已经消失，它们依然可以留在画布上、镜头前、文章中、音乐里。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值得努力的事情吗？

很多年前，我看过动画片《狮子王》，小狮子辛巴问他的爸爸：“爸爸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他的爸爸说：“有啊。”

“那爸爸害怕什么呢？”

“我害怕失去你啊。”

爸爸去保护儿子，不需要怀疑。但是，孩子们会长大，爸爸的怀抱，终有一天是变得太小了。

终有一天，你不必踩在爸爸的肩上，也会比爸爸高。你会比爸爸坚强，也会比爸爸勇敢，你的路，在爸爸不能去到的地方。

爸爸要多陪你，不然你就长大了。

你想飞，爸爸就带你去看世界。在山的那一边，在海的那一边，爸爸陪你一起走过。

从春到秋，爸爸陪你走过了许多地方，你的笑容让爸爸不再只是这人间的过客。毕竟爸爸在这世上流浪了四十年，就是在等着遇见你。

我们一起去了那么多的地方，我们坐过飞机、火车和船，但是你最喜欢的交通工具还是爸爸。你的世界在胸中，爸爸的世界就在肩膀上。

到了英国才知道，原来太阳和儿子的发音是一样的。其实不是你靠爸爸活着，而是爸爸靠着你活着。你是我的太阳，照亮了这里始终阴霾的天空，也照亮了爸爸从不停下的脚步。

爸爸看得见你所有的看见，因为你就住在爸爸的眼睛里面；爸爸听得到你所有的听到，因为你就是爸爸的每一下心跳。
儿子，爸爸是老师，爸爸会教你。爸爸会教你说话，陪你奔跑，跟你一起弹琴画画，爸爸会教会你我的所知所能。但是，我不会教给你一件东西，那就是理想。理想是什么，那是将来你自己的选择，我不能灌输给你。作为父亲，我应该去发现你的爱好，而不是培养你的爱好。儿子是父亲的珍宝，但是我不能把儿子自私地视为自己生命的延续，将自己的梦想强加在儿子的头上。将来的路，让孩子自己去选择，儿子必定会比父亲强。

爸爸喜欢你的背影，因为那证明，你已经在我的前面。

我是个单身爸爸，不管走到哪里，总是只有我跟儿子两个人。结果就是，儿子的照片有许多许多，我只有几张跟儿子一起的合影。我能找到的，居然就只有这么多。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父亲节礼物了。

“儿子，爸爸想跟你照相。”

“爸爸，谁给咱们照呢？”

“天，天给咱们照。”

你是爸爸的儿子，我是儿子的爸爸，我们本已得到了最好的礼物。

天会眷顾所有的父亲，所有的儿子。

---

---

菁kids 2018年6月刊《旅行的意义》更多菁彩内容：

｜封面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