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眼中,组织五岁大的孩子出游,选择游乐园,或者找个一价全包的海滩,大人孩子都有得玩,都可以算是简单省力的好方法。然而,身为“非典型”旅行达人的Hippo,却把第一次组团的脚步放在了大西北,干旱、暴晒、风沙、饮食不惯、配套设施艰苦,旅程看似辛苦,却给了孩子们难得的体验。
文、图 | HIPPO 编 | 曹新星
吃过了兰州拉面,摸过了母亲河的水,我们四个家庭的游学之路正式进入河西走廊。河西走廊东起乌鞘岭,西至星星峡,长约1200公里。祁连山脉由青藏高原隆起而形成,其北侧的这条咽喉般的走廊将青藏高原和内蒙古高原分割,东西连接塔里木盆地和黄土高原,因在黄河以西故称为“河西走廊”。除海洋以外,几乎所有的地形地貌都能在河西走廊上看见。自公元前139年汉武帝命张骞出使西域以来,这条狭长的通道便将中原文明与西域文化紧紧结合在一起。
河西走廊以及这之后的丝绸之路文化对孩子来说有些天方夜谭,吸引他们的是不同于大城市的景色及地貌。当然,他们收获的还远远不止这些。兰州到张掖的高铁驶过西宁,进入祁连山腹地,抬眼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场和羊群。远方的祁连山白雪皑皑,孩子们兴奋地在列车上欢呼,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无所谓看到什么,关键是他们沉浸在这个向外看的状态中,快乐由内而发。
一堂生动的地质生物课
玉门至瓜州的高速公路沿着疏勒河的脚步一路西行,茫茫戈壁中出现了一片绿洲,孩子们尚且无法理解历史上“春风不度”的玉门关就在我们眼前的水库之底,于是我们停了车,带着他们一块儿探索。
在水库边的河滩上捡拾样子奇特的石头——他们非常享受这个过程。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孩子们发现,同样是在水库边捡到的石头,样子却大相径庭,一种石头通体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内部闪着一些金属色;一种石头是乳白色,质地类似汉白玉,且大量是扁片形状的;还有一种石头是黄绿色的,质地坚硬,全程只在这里见过。同样都是在水库河滩上捡拾的,为什么石头的颜色和形状会不同呢?于是,一场生动的野外地质课由此展开。
我们所在的双塔堡水库位于疏勒河的下游,发源于祁连山中的疏勒河,一路翻雪山过草地,进入河西走廊时,落差使河水在此形成了巨大的冲积扇。由于祁连山在板块碰撞隆起时速度很快,在不同的压力和温度的作用下,形成了颜色、质地各不相同的石头,经过疏勒河长年累月的冲刷,在冲积平原中散落了很多祁连山中的石块。虽然,我们没能进入祁连山内部,但可以由此看到祁连山地质构成的瞬间。站在水库边,我们用手机的卫星地图给孩子们讲解疏勒河的走向,在地图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扇形的巨大冲击平面。地理课,就是要在广阔的大自然中获取知识。
除了参观著名景点外,我们还热衷于体验未被开发的历史原貌,寻觅真正的遗迹。瓜州县以南的207县道边,有一座叫做“破城子”的汉代的古城遗址,隐藏在荒山之中没有被开发,我们因此得以亲手触摸真正的汉代古迹。汉代的建筑遗迹,用通俗的话说,就是用土堆的城墙,建造时用糯米水和土混合,浇筑后虽比不了现代的混凝土,也足以矗立两千多年了。
夕阳下,我们在这里偶然发现了这座荒芜古城的“主人”。岁月的冲击使得封土千疮百孔,看似了无生机的戈壁中,小动物们找到了自己的庇护所,古城墙的封土洞中不时有小蜥蜴钻出,看看谁来串门了,又机警地钻回洞中,大概封土中的洞是串联起来的,它们在此已经安家很久了。
月色初升,城垣外的荒山上,昆虫正在欢庆即将到来的夜晚。细心的孩子们在石块中发现了一种叫声很大的昆虫,它们长相奇特,背上长着像口哨一样的器官,能够发出很大的鸣叫声。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这些昆虫和爬虫数量很多,但却不容易发现,因为它们有着天然的保护色——黄土城垣中的小蜥蜴,通体土黄色,反应速度极快,以至于我们几次都恍惚,是否有生物刚刚移动过;河滩上的壁虎,颜色和河滩的碎石极为接近;戈壁中带“口哨”的昆虫通体灰色,与戈壁融为一体,很难一睹真容。孩子们在幼儿园中学到过变色龙根据环境颜色变身的故事,但在戈壁中真正见到却是头一次,对他们来说,这堂关于保护色的课是如此鲜活有趣。
卫星发射架下的儿童节
自酒泉向北五十公里,穿过金塔县,一片起伏的沙地过后,便是植被退化的荒漠。我们的车由此穿过,驶向荒漠深处。
每逢新闻播出关于火箭或者卫星的消息时,我总是格外关注,常听到两个卫星发射中心的名字——酒泉和西昌。我们的行程路过酒泉市,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探秘的机会。卫星发射中心实际上并不在酒泉市内,而是在距其250公里以外的内蒙古额济纳旗境内,因上世纪建设发射中心时,距离该地区最近的城市是甘肃省酒泉市,故以此命名。
驶入荒漠,我们有幸赶上了一场不小的阵雨,心中对荒漠苍凉悲壮的想象都被雨滴冲走了,不免遗憾。虽然西部的天气干燥异常,久旱逢甘霖必定是令人欢喜的,但茫茫戈壁阴沉的天气却是大煞风景。百余公里过后,我们赶超云层,穿越了雨区,眼前展开一片绿洲,这是黑河附近的村镇,在中国第二大内陆河的滋养下,全然没有了西北黄沙漫天的荒芜。
经过甘肃酒泉市和内蒙古额济纳旗的边界,我们来到卫星发射中心的补给站——航天城,各种物资站、物流中心组成了这个小村镇。穿过航天城是军方管理区,之后的70公里路程不再用省道代码命名,而是换成了红色的军方代码,全程不可超速、不可停车、不可拍照。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探险般的行程让车里的孩子们兴奋起来。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柏油路,两侧是一望无垠的戈壁,我们将要在这毫无变化的风景中行驶70公里,因为失去了参照物,我常常认为车辆是相对静止的。无论大人还是孩子,这是我们所见过的最纯正浩瀚的戈壁,除去寥寥可数的骆驼刺草,视野内均是黄土的颜色。
出发四个小时后,车辆终于到达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所在地东风航天城。穿越戈壁时,我们以为发射中心会建在一片不毛之地上,谁料进入东风城后才发现,这里俨然一片江南水乡的风貌。超市、餐厅、医院、礼堂一应俱全,道路宽阔,居民稀少,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恰逢六一儿童节,我们专程选择和孩子们在这里过了一个别样的节日,卫星发射场矗立在东风航天城外,蔚蓝色的发射架高耸入云,气势磅礴。来此参观的游客很少,我们几乎又一次包场。我用手机搜索到神舟飞船昔日的发射视频,站在发射架下和孩子们一同观看,一步步还原火箭发射前和发射架的位置关系,点火时烟雾的喷射角度。自小在新闻中看过不知多少次火箭发射,今天终于有机会站在发射架下,如此亲切,如此感动。
五岁的孩子们对于眼前的庞然大物还没有什么的概念,只是感叹火箭升空时的壮观。我们竭尽所学给孩子们讲述了卫星发射的故事,但愿有朝一日,他们也能为祖国的航天事业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戈壁陷车
两千年前的汉朝,中央政府制定了细致的国家书信往来系统,即便是祁连山沟中的小镇,也可以收到都城长安的消息。汉朝时,信使们所经的驿站被称为“置”。
两千年后的初夏,我们驱车行驶在瓜州至敦煌的柳格高速上,寻找废弃千年的悬泉置遗址。多年的古迹旅游经验告诉我,汉代能够留存至今的遗址大部分只剩下堆土,完全看不到建筑的本来面貌。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渴望找到遗址,凭吊一下两千年前汉帝国通衢天下的驿站风貌。孩子们听到要去寻找东西,虽然不明所以,依然兴奋地冲在最前面。
高速旁是无垠的戈壁,远方是三危山余脉,正午骄阳下西风烈烈。向遗址方向行驶,道路土质松软、坑洼不平。为保证安全,我们只得严格沿着已有的车辙前行,在宽广无垠的西北大漠中,真实体会到了“望山跑死马”这句俗语。五公里后,远方的遗址稍稍进入视野,这时车辆右侧出现了条道路,貌似通向遗址方向,忙碌了一上午的我们难掩急迫的心情,匆忙转向。几十米后,我们突然发现,这并不是车辙痕迹,而是地表被水流冲刷之后的印记,很像车辙。意识到这点时,我们已经无法后退,车辆前轮陷入松软的土壤,我们在茫茫戈壁中抛锚了。
除了高速上飞驰而过的车辆,我们的视线所及之处渺无人烟,只有戈壁中鸣叫的昆虫陪伴着一筹莫展的我们。没有铁锹、拖车绳,手机信号微弱,只能靠智慧自救了。首先,我们检查了地表情况,本就硬度不高的浮土层下竟是细细的沙土,驱动轮陷入土坑,情况有点糟糕。包括孩子在内的全车人员只得下车找石头,垫高前轮后的地面,尝试能否通过承压石头倒车。一阵忙碌之后,两条石子路铺就完毕。不过事非所愿,我们尝试了两次倒车依旧失败,前轮空转,车子纹丝不动。
戈壁陷车,也算是旅行的调味剂吧,就像人生一样,哪有那么多岁月静好。我们冷静下来分析可行的方法,这时我发现,孩子们的状态很好,他们虽然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并不焦虑,而是积极找石头,全力帮忙推车,丝毫没有懊恼与急躁。及时执行大人的命令,尝试思考可行的解决方法,对孩子来说,这是难得的体验。旅途中很多时候,孩子们在面对困难时,首先是把它当做一次难得的体验,解决难题固然重要,体验的过程才值得铭记终生,这一点,我们大人也应该学习。
最终,我们选择了一名体重最轻的司机驾车,其余大人孩子一起推车,再三努力后终于脱险。刚刚还颇为慌乱的我们,马上激动得像个孩子,纷纷拍照留念。找到了正确的车辙,又是一路“翻江倒海”的颠簸,我们才终于到达悬泉置遗址。
文化“苦旅”
为了探寻甘南的藏族文化,我们来到张掖以南的马蹄寺。临近祁连山谷,海拔升高,丝丝阵雨中竟有了几分寒意。我们在山谷中的一条溪边小憩,饮上一口甘甜的冰川融水,清凉解渴。由马蹄寺向三十三天石窟行驶,山势陡峭,登临山顶之后远眺,雪山皑皑,临松薤谷,便觉心中荡气回肠,舒畅无比。孩子们好奇石窟的内部结构,一路闪展腾挪沿栈道登顶,由马蹄山远远望下,山谷郁郁葱葱,万般世相尽收眼底。
来到河西走廊,敦煌必然不可错过,本以为孩子们对壁画文化还无法理解,但谁也没想到,参观博物馆时,每一个孩子都津津有味地看完纪录片,跟随导游一个个洞窟游览,还会仔细看完每一幅壁画。导游看到孩子们虔诚的小脸,特意为我们额外开放了一个石窟参观,还热心地给孩子们讲了“九色鹿”的故事。传统文化如何落地?国学文化怎样启蒙?我觉得这是最美妙的答案。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和大海一样让孩子们天然产生兴趣,非沙漠莫属。松软的鸣沙山上,我们走一步退半步,当我们呼哧带喘、手脚并用地爬上山脊时,孩子们已经坐好,只待沙丘上的日落了。生长在大都市的我们,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沙漠,幸运的孩子们五岁便见过了。直至繁星满天,我们依旧在沙漠中陪孩子们玩着不厌其烦的游戏,寻找天空中的流星,感受沙漠的空灵。
河西走廊的道路情况之差,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偏不凑巧,敦煌至雅丹魔鬼城仅有的一条道路施工,我们像绕迷宫一样寻觅能够通行的道路。最终,在搓衣板一样的泥泞道路中行驶了五个多小时后,因为时间的问题我们只好放弃。大漠深处的玉门关汉长城遗址成为了我们西进道路上最远的终点。初夏的阳光将玉门关步行栈道上的松木晒出了松油,孩子们不畏酷热,依旧充满好奇。
6月份的大西北和北京略有时差,落日大约在晚上8点之后。每日历经大漠的洗礼,晚间便是一番痛饮。孩子们没有定点的午睡,没有顺口的饮食,没有规律的作息,每天早晨却依旧神采奕奕,精力充沛地度过疯狂的一天。
很多人问我,经过这么多天的“苦旅”,孩子会有什么变化,长进了多少。在我看来,他们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再丰盛的滋养,也不会在短短十天内改变一个孩子,重要的是,我们和孩子在共同成长的道路上,一起见识了这个世界的不同。一路上,孩子全然投入其中,吸收了自然知识,得到了文化熏陶,这便是此行的意义。
HIPPO
80后北京人,深度自驾游爱好者,自由撰稿人;酷爱地理历史,热衷组织家人朋友一起看世界。深根北京及中华文化,也渴望看到世界的不同,认为行万里路才能回到内心深处,用一颗好奇的心看待苟且的生活,最期待的永远是下一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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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当Hippo一边拉扯着孩子一边向我描述要去甘肃自驾旅行的计划时,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不会吧”,然而说不清楚是出于对同伴的信任,还是那戈壁深处苍凉的呼唤,我说考虑考虑。同时期还有云南鲜花之旅可供选择,我比较纠结哪个是对孩子更好的、哪个是出于大人自己的私心?后来询问孩子爸,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甘肃,他说这趟路线的意义在一生中都是难得的,还记得他提到月牙泉时向往的神态。于是加入,开启了这段难忘的旅程。那些厚重的文化气息以及从古至今人们生生不息留下的沧桑带给我们的强烈冲击,通过这次旅行和我们基因中流传下来的某些物质融合起来,完成了我们与传统文化的一次整合。更珍贵的是旅途中每个人所创造的体验,co爸不失时机地给孩子们科普河西走廊和敦煌文化,为我们谱写了完美的背景文化音乐,ben妈独立理性,独自带娃且把每个细节规划得很好,温柔的you妈竟然是识路驾车的行家里手,co妈一边换手驾车一边陪女儿花前月下…为人父母也许我们都不够完美,但在这次旅行中发现了每个父母的伟大。最后一站敦煌,当夕阳下孩子爸奔向月牙泉边——那茫茫沙漠中永不干涸的一眼甘泉,心中莫名地感动。愿美好和希望永远在我们心中流淌。
感谢Hippo用文字和图片给这趟旅程做了完美的收官,文字的造诣已达到了身心合一的最高境界。所以这里我说些题外话。其实旅行带给人的成长,正是一次又一次的身心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