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娘,时间便有了刻度,孩子长一天,你忙一日,孩子长一年,你老一岁。似乎前一秒还焦头烂额日长如小年,这一秒便再见不到他把一碗饭吃得漫山遍野,听不到他加足牛奶蜂蜜的咿呀稚语。那些依然活蹦乱跳的情景,转眼就没入时光的暗影,轻悄得来不及吐个泡泡。只有片段的记忆,是时间缝隙里的遗珠,提点着为娘的好好记取,莫负光阴。
文:道道
现如今,识文断字的云舒已然是鲜淋欲滴的正太一枚,稚子的懵懂之态与少年的清俊之气兼备。痴心如我,几能窥见他嘴角第一拨春苗迫不及待要破皮而出,成长真是一眨眼的事。
只是天生的文弱一如既往,缺个觉着个凉都能心安理得地烧上几天,端的是身娇肉贵弱柳扶风。多年担惊受怕伺候着,我这一颗老心脏早练就钢筋铁骨,八级风以下决计纹丝不动。岂料形神合一,气走全身,身子弱了难免于性格中也滋长出骄娇二气来,心疼自己,娇宠自己,一遇草动风吹便凄凄惨惨自怜自艾,拉回肚子恨不能唱一出整本窦娥冤,天也你让我拉肚何为天,地也你害我腹痛枉做地!
开学初云舒因为小病一场拉下了功课,导致初上学几日不堪重负,老师朱批的“重做”、“重默”劈面而来,班级里各类芝麻绿豆职务被撸殆尽。小人儿未及摆个招架POSE便蔫然萎顿,活脱脱一个因伤吐血的花袭人,将平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只余三长两短声声叹:“老师很可怕,学校很恐怖,上学好辛苦。”
某日清早来至校门外,自诉头晕伴有阵发性浑身不得劲。我不明就里一时被他唬住,待到近旁安静处坐定,发现他神智如常,说书促狭捣蛋自嗨一样不耽误,心下已然明了七八分。带去医院里外彻查,更落实了这突发不适的真正因由。
小一闹厌学,犹如万里长征第三天弹尽粮绝,苦不到头。
可你是男儿身,又不是女娇娥。吃喝玩乐一路长到这个年纪,妈妈不得不告诉你,苦,是生命的底色。生老病死苦,爱欲纠结苦,求而不得苦,飞来横祸更苦。然而人生,不就是于苦海中拼斗只为向命运的刀口舔舐一点点甘甜?苏东坡的生命,司马迁的生命,屈原的生命,不都是在逆境中尝尽泣血之痛,于孤绝处浴火重生,方才灿若春华?几曾见通篇花好月圆的故事流芳千古?千载而下,那些废墟上开出鲜花的生命犹能供人歌哭,而孱弱萎靡者已了无声息。
诚然,对今日的你而言,上学的苦并不比东坡的苦、屈原的苦来得微不足道,那是你生命里的一座高山,足以令人生畏。我明白你的苦恼,也理解你的胆怯,对七岁的孩子而言,被留堂,被批评,被罢“官”,作业本上写满红字,确是未曾有过的恐怖经验。那好,不愿读书,人生的路还有很多。条条大路未必都通罗马,但奔个吃饱穿暖该不成问题,堂堂五尺男儿,总是不能端起碗来吃闲饭的,不过是早早想法谋生罢了。
让我们想想,以小学一年级的文化水平,可以开启怎样的职业道路?洗碗工不成,人家的灶台都高过你,捡垃圾不成,加减乘除你算不来,那就谦虚点,扫厕所吧。可是即便你不挑拣,人家还挑你,扫厕所,对不住,要熟练工,新手请从助理做起。
新的人生即将开启,以后遇见诸位同年,别人的自我介绍千篇一律在哪上学几年级,独你不落大流在某公共场合扫厕所,括弧助理。劳动最光荣,妈妈保证不嫌弃。这都受不了的话,出校门右转走到头,黄浦江没盖子。
一番深入探讨之后,云舒的声声叹彻底息声,每天老实上学按时放学,字写不好题答不对被留了堂,妈妈便在校门外垂手而站静待儿归,出来照样春风满面。
一场心理危机看似已化于无形,我难免心下得意。那天早上叫起,小伙子吭哧半天终于翻过身眯着眼惨然长叹:“唉……艰苦求生存。”
道道
做过6年记者,后改做企宣,工作教子两手抓。小儿云舒刚上小学,不爱卡通爱国学,妈妈也在伴读的道路上温故知新,更觉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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