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香港出了一则“香港菲籍女佣赢得人权，摄影大奖改变人生”的新闻。镁光灯一下子聚焦在这群多达30万，占香港人口2%的人们身上。得个奖怎么就能改变人生？初时并不知道所谓“家佣”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最多比着月嫂的路数想象。
还怀着龙凤胎的时候家人请了第一名家佣，我们称她为“姐姐”来照顾即将出世的宝宝。姐姐上工的第一天便完全让我惊呆。她早上7点多进家门，放下行李就开始打扫房间，刚见到我就打招呼“早晨太太”；我一要拿点啥东西她就回答“yes太太”；饭点就自己扒一点菜站在厨房吃；从来不坐沙发；得到允许才会看电视；否则都是在不停地干活直到晚上9点。我可真不知道原来家里有那么多活要干啊？难怪菲律宾的家政外劳被称为全世界最专业的保姆，果然是名不虚传。
然而这种自轻式的服务方式还是让我大大的不习惯，虽然在法律上只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初时不知道该如何跟工人相处，过度热情吧，姐姐表情就会像受惊的小鹿，完全不沟通吧，偌大个屋子就我和她俩杵着多奇怪啊！最后我尝试着跟她闲聊才知道她们工作以外的生活是怎样的。印尼和菲律宾很多贫穷家庭都依靠女性劳务输出至香港、新加坡、中东来改善。而其中最受欢迎的是香港，薪资福利法律保障最为人性化。据姐姐说，她来港工作八年的薪金收入足够养一家五口，不但在家乡盖了三层楼房还买了辆汽车。如果她回乡那也算是荣归故里了。于是越来越多的少女、少妇情愿放低自尊，放下家庭加入到女佣的队伍当中，即使其中充满了艰辛。
姐姐们每星期可以休假一天，那一天是她们呼吸自由空气的大日子。她们通常会早早起床画上浓妆，换上隆重的服饰去狂欢一天。到过香港的大陆游客大部分都见过很多东南亚女人聚集在中环、铜锣湾。她们席地而坐，吃自己烹饪的食物，唱歌跳舞聊天。手头上钱比较多的也会去到5块钱一个小时的印菲姐姐卡拉OK厅去消遣一下。这就是她们最大的娱乐了，花钱少娱乐度高，余钱全部寄回乡下。只有那一天你才会惊觉她们也是需要娱乐的普通人，其他时间雇主们通常都忘记这一点，他们尽可能地在法律允许的范畴内最大化利用工人价值，甚至不惜加薪让她们加长工时。因为雇主们实在太需要一个能够帮上忙的人时刻供他们使用。
香港法律规定父母不可留16岁以下儿童独自在家，否则随时面临牢狱之灾。而香港父母多数需要共同外出工作负担整个家庭的经济，无暇照顾老人孩子。这就造成了政府大量引进外劳。从八十年代大量引入直到现在，香港家庭对工人姐姐的依赖之深已经到了“一日无工人生活便沦陷”的地步。实际情况就是这么夸张。
香港社会人口已经严重老龄化，政府资源紧张，很多没有自理能力的老人无法入住老人院。而有多名儿童的家庭占了社会大多数。这些老人和儿童都需要照顾。父母需要工作，这时候必须依靠雇佣工人。雇佣法例规定雇主必须有30万的存款，或者月收入2万以上的工资证明才可以雇佣工人，两名以上资产证明翻倍。即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中产，在上有老下有小的夹击下也得不断工作才能维持家庭的正常运转，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雇主和工人在各自不同程度的焦头烂额中度过。
每天接孩子放学，见到的是各色2-3岁幼童亲昵地扑到姐姐们怀中亲亲抱抱。偶尔撞见几次家长接放学，孩子依旧扑向姐姐的怀抱。亲姐姐不亲父母在香港家庭中太常见了，简直成了社会问题。
而我家是双胞胎，照顾他们的工作量更是翻倍的。通常我负责女儿的饮食起居，而姐姐负责儿子。这种分配导致了我对儿子某种程度上的疏忽。每天都是姐姐哄哥哥入睡，只有生病的时候我会陪他。而一旦哥哥生病就会折腾一宿，大人根本无法入睡，我还需要照顾妹妹没有更多的精力应付、也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一切扔给了工人。
在龙凤胎2岁左右我发现儿子稍有不满意就尖叫打人。凡事喜欢以对抗的方式处理。甚至平日里睡觉也必须是姐姐抱着入睡然后搬回床上。女儿则斯文很多，愿意聆听，自理能力也较强。初时我只认为是男女间的不同，讲道理不管用就罚站，不肯吃饭那就饿到主动吃为止。逐渐地儿子的顽劣超出可控范围。后来我才发现每当我惩罚儿子的时候，姐姐总会乘我不注意偷偷塞食物，又揽又抱地安慰儿子，或者明明我责令不能抱着睡也照样我行我素。原来儿子背后一直都有人“搭救”。
姐姐经历了龙凤胎的出生成长，对孩子感情很深。所以他选择了姐姐的怀抱。有时候儿子甚至会对着姐姐脱口而出“妈咪”。对比哥哥总是受罚的处境，妹妹的优越感不言而喻，哥哥对此非常介意。他用尖叫和破坏来引起我对他的注意，我惩罚他他更会挑战我。直到有一次姐姐公然护着儿子跟我对抗，我很愤怒斥责她不专业，私底下对儿子亲她感到郁闷不爽。而她则爆出更大的不满认为我偏心女儿。这个回答令我瞬间颓了。
反观自己的选择。大部分时候我把难搞的哥哥扔个工人，而自己选择了更容易照顾的那一个。当哥哥搞破坏的时候我把责任推给姐姐说她不会教育。而事实上姐姐的职责只是照顾看管，不包含教育。教育孩子是父母的职责。老公的侄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由于她成长于单亲家庭，妈妈必须外出工作才能供她读大学。她从小由菲律宾姐姐带大直到18岁，姐姐为了侄女没有要小孩。她们之间有着亲如母女的感情。她妈妈纵然妒忌却也无法弥补逝女儿逝去的成长岁月。这种时候我们必须做出选择，要孩子或者家佣？
姐姐离职以后我投入更多的时间学习如何同时照看两个宝宝。和儿子的关系改善了很多，虽然多数时候他还是会尖叫、破坏。但明显调整到一个正常3岁男孩的范畴。现在我总是很珍惜每一次同时拖住两个小朋友手的时光。而我们和离职的姐姐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她找到了新工作，每个周末都会来探望她一手带大的哥哥。我想我的选择是对的。
文：Momo
曾任任职编辑、记者、出版、剧本策划、二把刀枪手。转辗京城文化圈多年没混出名堂。痛定思痛一朝下海转型为全职主妇。别往HouseWife那儿靠，对着你家保姆想像即可。龙年喜得龙凤胎是人生目前为止最大成绩。现移居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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