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纹路
Maintaining a close bond with your child will build up her sense of security
有时候会觉得做母亲是很穿越的事情,看着眼前搞不定的小孩,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童年所受的委屈。我当妈妈以后,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向人描述过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每晚盘腿坐在穿衣镜跟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垂泪,撕心裂肺地想念远方的妈妈。那女孩是我,而我的妈妈那次只是出门旅游一趟而已。
回想我童年所有强烈的情感体验, 似乎全部都来自于“分离”,用时髦的心理学术语来说,只有感受到分离的时候,我才能和妈妈产生强烈的链接感。一边是千万不要不想不愿分开啊,但自己却只有在分开时才能感受到内心不要分开的需求,听起来好像有点变态,我猜全是因为其实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妈妈也不够专注专心,难以获得高质量的链接,所以我另僻奚径,在分离的时候,用自己的想象填补着不在场妈妈的空白,这种链接感我可以操控操纵,甚至凭借本能把它们制造出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
所以我会盘腿坐在一面镜子前,而不是一张沙发或一把椅子上,更不能是一面啥也映不出来的山墙前。我必须能清晰看到自己的眼睛,看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滴因为想念妈妈流下的眼泪。那次妈妈离开了二十天,我每晚花二十分钟以这种方式宣泄自己的焦虑,仪式感十足。
后来妈妈归家,我却再没有向她提起此事。在我早期的成长经验中,直接向抚养人表达想念是会羞耻的,意味着我是个粘人不独立的儿童。另外,这种表达其实也不会被当成一回事。所以表达不表达的,都是独角戏。既然是独角戏,莫如我在夜晚的镜前演给自己看更尽兴。
很久以来想起这件事我都相当困惑,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有毛病,才八岁的女童,怎么可能需要那种强烈到可以把自己撕碎的情感?这种困惑还会带来羞耻心,它始终在暗示我,我不该这样。
我的成长和我当妈妈一样,始终处于心理学和本能的互通有无。所以我虽然觉得此事于理不妥,但于情我是欢喜的,并渐渐形成自己的一种模式,但凡有焦虑的情绪,强烈到不能排遣的情感,就盘腿坐到镜子前,流一通眼泪。仪式结束,心情舒畅。
很后来,后来到我当了妈妈,亲自哺乳我的女儿,日夜和她起居,我妈妈才悠悠地告诉我,当年,我正于襁褓中嗷嗷待哺,她突然被调到外地工作,我怎么断的奶,她都不知道。原,来,如,此,我就像获得了神谕一样默想着这件事,低头凝视吮吸乳房的小女。回到文章开头的那种穿越之感,我身临其境般听到了婴儿时期自己的哭嚎。当时我该有多绝望?
“分离”焦虑是会在人身上留下印记的,有关儿童心理学的诸多著作都阐释过它,也被很多家长视为洪水猛兽。从我自己的成长经历来回顾,它也给我带来过很多困扰,比如初三时,我还会在十字路口等车时突然想到“妈妈死了怎么办?”“妈妈死了我也活不了。”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让自己实现和母亲真正的分离。
这是很好玩的事,童年的不分离,却可以帮助实现成年后更好的分离。
不过我八岁时那二十天夜晚镜前的神奇经历,也如同“分离”焦虑一样,在我的身上留下印迹,现在回忆起来,就像珍宝一样。
人的成长本能有时候会强大到如同神灵降世,帮助你稀里糊涂渡过难关。
在勤奋刻苦当妈妈的日子里,也许有时候心理学会让日子更难,到这里强大的本能估摸着该闪现一下了。有关“分离“焦虑,始终是印迹而非因果。我是这样想的,有些神秘仪式,留给孩子自己完成,时间由他们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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