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盼着孩子上名校进名企，挣高薪住豪宅成为人上人。但我从来没有如此定位过孩子们的人生。我认可的成功是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和为社会服务的实际行动，相比拥有很多的钱，我更希望她们能够自尊自爱，随遇而安，拥有一个丰满的人生。”
做个小众化的妈妈，在这时代里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如果大部分关心的、看重的、执着的东西都踩不到社会主流的点上，在看不到头的常年累月里，该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周遭的不解，需要多强的韧性才能坚持内心的声音？身为两个女儿的妈妈，庄玫已经在这条小众化的育儿道路上行走了20个年头，饱尝艰辛却始终坚定。
采/文：道道 图：单超豪、庄玫提供
一直小众，始终坚定
“别人都盼着孩子上名校进名企，挣高薪住豪宅成为人上人。但我从来没有如此定位过孩子们的人生。我认可的成功是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和为社会服务的实际行动，相比拥有很多的钱，我更希望她们能够自尊自爱，随遇而安，拥有一个丰满的人生。”
做个小众化的妈妈，在这时代里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如果大部分关心的、看重的、执着的东西都踩不到社会主流的点上，在看不到头的常年累月里，该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周遭的不解，需要多强的韧性才能坚持内心的声音？身为两个女儿的妈妈，庄玫已经在这条小众化的育儿道路上行走了20个年头，饱尝艰辛却始终坚定。
精神上的富养
虽然庄玫谦虚地称自己是“摸索着做母亲”，但你能感觉到这种“摸索”绝非毫无章法。相反，在她的内心自有一套基于个人阅历和岁月沉淀的价值标准，使得她不媚俗，不从众，始终保持自己的步调前行。
去年，长女玉玉和同学相约去南京玩，两人预订了400多块钱的酒店房间。庄玫对此提出异议，她认为青年旅舍更适合像女儿这样的年轻人，一个人不应该在还没有经济收入的时候就习惯了过高的消费。可是这个建议遭到了同学父母的反对。连玉玉也一时想不通，负气对妈妈说别人家都是这样的，得到的答复却是“正因为别人家都这样，我们家更不能这样”。
约好的事就这样僵住。庄玫没有让步，也不强迫，只是写了一段很长的微信给玉玉，告诉她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教育方式、经济状况和价值观，希望她不要跟同学去比。一个人要有自己的坚持，不要跟随别人，不想做的事就明确说明，不该勉强。200元不算多，但这是一个原则，希望她能找到跟自己志同道合的游伴。年轻人应该吃一些苦，才能懂得珍惜……
微信发出后，庄玫知道妈妈的干涉只能到此为止。最终，玉玉取消了和同学的游玩计划。这个结果让庄玫心中涌起几乎同等分量的心疼和欣慰。而玉玉在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得妈妈的话是有道理的，自己没有必要勉强和一个消费观不一致的朋友搭伴旅行。
庄玫是北京人，年轻时曾在外交部工作，1988年只身赴英留学，后就职于香港的世界五百强会计师事务所，几年后结婚生女当了全职妈妈。求学和职场上的一路打拼让她备尝辛酸，也多多少少影响了她的人生观。即便后来离开学校和职场，这段生活的影响也潜移默化地流淌进作为妈妈的人生里，让庄玫更加明白自己想要给予女儿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看到身边大部分朋友养育孩子的方式，狭义上的“富养”几乎都是不二之选，却恰恰也是庄玫认为眼下国人育儿观中最大的问题。有的孩子小小年纪已经习惯了乘飞机要坐商务舱，有的和同学随便吃顿饭要去希尔顿酒店，还有的全身上下非名牌货不穿。不管他们的家庭条件是否供应得起，庄玫都觉得不能这么养孩子，甚至几度因为忍不住的劝诫而得罪朋友，但她仍然坚持：一个不挣钱的孩子就应该吃麦当劳肯德基，穿普通的衣服，出门学着穷游，富养从来都应该是精神上的，而不在吃穿上头。
妈妈心中的“Fine Young Lady”
因为自己饱尝过远渡重洋求学的艰辛，庄玫从来不以送孩子出国为奋斗目标。她也从不热衷于让孩子参加短期的国外游学活动，与其在游山玩水中看到一层光鲜的表面，她更愿意让孩子们去到贫困地区，看看那里不同的生活。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玉玉在高一时去美国底特律做了一年交流生，这段经历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玉玉六岁半时，妹妹小曼还小，庄玫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就让玉玉上了一所寄宿小学，一直到小学四年级。也许是过早地独立生活，玉玉养成了特别内向的性格，成绩也差强人意。到了初中，问题似乎更加严重，她变得惧怕老师。直到现在，庄玫提起当初那个未经深思的决定仍旧痛悔不已。
转机在去美国交流的这一年出现。当时他们获知一个叫 YFU的国际性非营利教育文化交流项目，宗旨是通过教育性的文化交流，增进每一个年轻人、家庭成员和社会公众，对于跨文化沟通的理解、尊重以及对社会的责任感。在与这个组织和美国的接待家庭深入沟通并取得互信之后，庄玫决定把女儿送去美国。
底特律的父母是普通的工人，但庄玫非常认可他们的价值观。很契合的是，她和美国爸爸不约而同地说过，希望玉玉成为一个“Fine Young Lady”。虽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宏伟目标，却是为人父母真心实意的期盼。
在底特律的新家，玉玉需要尽快适应作为一个家庭新成员的角色。她享受着美国父母提供的食宿和照顾，同时也要学习收拾房间、打扫卫生间这样的日常工作。有一回，庄玫很高兴地向邻居“炫耀”说，玉玉在美国学会了喂鸡和捡鸡蛋，对方问她：“你舍得吗？”她答说：“我很骄傲。”
在美国，专业化的体育运动几乎是每个孩子的必修课，也是玉玉需要闯过的另一道关。尽管从小就在上海的少体校练游泳，但和美国孩子相比，玉玉的运动能力仍然相形见绌。
她选择了进入门槛较低的跑步队，立刻体会到每天跑上五六公里的运动强度，以及每周两次比赛的成绩压力。刚进队时，教练对这个中国女孩直皱眉头，甚至揶揄说，看她跑步急得要叫救护车。
那段时间，庄玫给女儿的越洋信息里几乎都是“加油”、“坚持住”。然而，在训练季的最后一次比赛中，玉玉竟然拿到了第三名，为队里挣得了积分。当庄玫在朋友圈里晒出女儿的跑步成绩时，尽管朋友们都回以“跑个步都值得晒”的不屑，但庄玫知道这个成绩背后女儿付出了多少，成长了多少。
慢慢地，庄玫从照片里看到了女儿的变化：那个内向胆小的孩子不见了，照片里的孩子快乐地张开双臂，眉梢眼角都是欣喜，她知道送女儿做交流生的这一步走对了。一年后，回到上海的玉玉变得自信、独立，特别有责任感。美国式的正向激励教育刚刚好地补足了童年的那一段缺失。
天使的青春期
如果说长女身上寄托了妈妈许多的观念和期许，四十岁才得的次女小曼却更像是庄玫怀里的洋娃娃和家里的开心果。
幼年的小曼几乎是个天使，“她什么都会，什么都第一，谦让、善良、可爱。”回忆起小曼小时候，庄玫的心里就像灌足了蜜糖。小学毕业前，小曼都没有让庄玫操过太多的心，她待人好，体育好，功课也好，是小区里人见人爱的小明星，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可是就是这么个孩子，在进入青春期后却让庄玫陷入了当妈以来前所未有的困境。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即便同父同母生长在同样的环境，连外貌都酷似的两姐妹，青春期的状况竟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玉玉在青春期的表现是不太爱搭理人，对父母的话表现出逆反，但顶多是自己关在房间里想心事，没有影响到正常的学习生活。
小曼进了初中以后，却在家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地震。庄玫不知道从前那个乖巧的女儿去哪儿了，她拒绝学习，不肯做作业，每天上学迟到，上课时间带同学溜出去玩，更要命的是，在成绩下降的同时，她却不能接受任何形式的失败。
庄玫的生活因为小女儿的这种变化陷入泥沼，拔出脚还带出泥，想张嘴都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在小曼闹得最不像话的那段时间，庄玫甚至向学校提出了休学申请，因为不想让女儿的这种状态影响到同学。所幸学校没有同意。经此事件，小曼也似乎收敛了一些，在10天后的期末考中考出了不错的成绩。可是好景不长，新学期到来，一切又故态复萌。
在征得小曼同意后，庄玫为她报名参加了雷励青年公益发展中心组织的青年营。这个暑假，小曼将前往贵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参加野外徒步和帮助援建小学等工作。庄玫希望这次走出去的经历能够让小曼学会珍惜，尽快走出青春期的迷障。
过丰满的人生
作为一个六十年代生人，庄玫身上多少还保留着理想主义者的影子，电影《乡村女教师》为她塑造了理想中的人生典范——做一个为众人服务的人。可惜在自己的身上，庄玫没能实现这个理想。然而这种情怀却在养育的过程中被种进了孩子们的心里。
朋友的孩子中，有不少出国留学然后进入金融界工作的，庄玫看着他们却并不羡慕。“因为那样金字塔尖的工作，服务的是极少数富人。”她更愿意支持玉玉当一名医生的理想，甚至不止一次地幻想着等她毕业后当一名乡村医生，服务最广泛的人群。
她对女儿说：“当医生很难，大城市不缺医生，如果我这个城市妈妈能培养出一位乡村医生，我会感到非常骄傲。而且只要你用心去帮助那些病患，绝对不会挨打。”
去年，玉玉第一次高考即考上了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但当时的她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去那所学校以及它所在的城市长沙。复读一年后，她今年以更好的成绩考上了北大医学院。
但在庄玫的心里，从一个学校到另一个学校的变化并不是最重要的，她更看重玉玉在高强度复读生活里表现出来的韧性和耐力，让她看到了女儿内心所积蓄的力量。她深信，这一年的复读并不是在浪费时间，它让女儿学到了刻苦和严谨，这对于一个学医的孩子来说至关重要。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她知道无论上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她都会是一个很好的年轻人，会很好地生活。
回想起自己在香港职场上见过的职业女性，那种充满攻击性的甚至是跋扈的“典型”形象，让庄玫至今都很抵制。她不要女儿成为这样的“精英”，她理想中的女性是温和的、善良的、随遇而安的。
“随遇而安不是混日子，而是逆境不悲，顺境不喜。人的命运并非个人能左右，用平和的心态坦然面对才最重要。这样的人，才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拥有一个丰满的人生。”她说。
和玉玉的Q & A
Q：如果要你给妈妈打分，你给多少分？得分项和失分项各是什么？
A：92分吧。得分项是她不会被外界的标准左右，让我们学琴但不要求考级，要我们努力学习，但不会给我们太大的压力。所以我们不管学什么都只要尽力就好，不需要拼了命去跟人竞争。失分项是她总是太操心，爱帮我们出主意。比如我要去山东和厦门分别找两个同学玩，她会说你先去厦门，然后带着厦门同学一起去找山东的同学玩。可那是我的同学，什么时候让谁和谁见面不是应该我自己拿主意吗？
Q：如果现在你提出跟男朋友出去旅行，你觉得爸爸妈妈会同意吗？
A：我知道他们会的。我们家从来不避讳谈性这个话题。初二的时候，有一天我们正好聊到这个话题，爸爸竟然随手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法国的青春期性教程，看完之后我就懂了。可是为什么当时爸爸手里正好有这个东西，我至今都不知道。妈妈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她也希望我们有一天能够享受生活中所有的美好，包括性。
Q：爸爸在家中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A：我们家的家风是每个人都很独立，不轻易干涉别人的选择，但是当你需要的时候，所有的家人都会义无反顾地在身边支持你。爸爸是很温和的上海男人，他一直都支持我们。这次妹妹去贵州的事他并不赞同，主要是考虑安全问题。可是在妹妹为这次行程筹集善款的时候，她发现有人每天都会给她捐助一点，把零头凑成整数。
Q：做医生，帮助大众是很辛苦的，有没有担心过自己会吃亏受苦？
A：我不怕吃亏，也不觉得安逸的人生就是对的。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