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专栏 | 这一场执手相送的缘分

这一场执手相送的缘分

开学近两月,每日在各科老师的轮番电令和频频照会中疲于逃命,所诉无非是臭小子的卷子做一半留一半,卷面不整洁,错题迟迟不订正,备忘录抄不明白作业做得更是糊涂。我只能一遍遍地许下连自己都不敢信的诺言:给他时间也许会好起来。

文:道道


下班回家一脑门子视死如归,从心平气和到苦口婆心最后祭出家法伺候,满以为已经穷尽了古往今来所有指得上的教育手段,可问题照样层出不穷更兼匪夷所思——订正错字,三个字中有两个照抄错字;握笔姿势教了三年,每纠正一次的有效时间不超过两分钟;琴行上课,带了琴没带书两眼直勾勾往我脸上寻找五线谱。好像他的脑盘里早有一套原始程序,不管对错都是只读文件。也想过岳母刺字,可真要手起刀落,一米三的小身板实在写不下。你道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在冷不丁的事发当口,我还是不止一次地动过掐死你我偿命的念头。仿佛只有这般的狠绝,才能一把掐住绝望的咽喉,拖至荒僻处再次决一死战。

事后想想,其实所有的暴怒、绝望和绝望后死灰复燃的希望,都来自内心里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生为父母,要为他的一切负责。

朋友家公子,多年成绩不上不下,忽一日开了窍,分数直上年级前十,几几乎要涨停。老师请其父上台为众人解说教子经验,其父为难半天,好容易想起似乎某日陪他参观过一次招聘会,怕不是那时开的悟。只是这经验,实在说了等于没说。若人人如此,别说招聘会,就是上刀山也会排起长队。胡兰成说,小孩子靠教是教不好的。本来怎样才叫好,是要你自己会得生化。这生化二字,想来无非自悟一门,是机缘巧合下的电光火石,也是众缘和合时的殊途同归。只这机缘与和合,皆非人力所能为之。

我的表妹,自小学渣一枚,爹妈日日忧心其长大没有文凭捧不上饭碗。初三那年的某日,不知从哪寻得半截粉笔头,片刻工夫竟在玻璃窗上画出一幅百兽图,形神兼备如同天赐。爹妈百思不解,从未供她学过一天画,二人自己更是拿着画笔只能当棒槌使的主,思来想去也不知究竟何方神灵保佑。如今,表妹已然名牌大学美术系毕业,三尺讲台一根教鞭日日带着熊孩子们勾线涂色笔走龙蛇。

或早或晚,命运会叩开一道门,通往你我都想象不到的地方。在此之前,你困坐愁城也好,苦心孤诣也罢,统统不过是一场徒劳。

云舒刚出生时,我每天都在恍惚与不解中思忖——这几乎不成形的肉球一团从何而来?为何又长成如此模样?我从未曾描画过的眉眼是怎样分毫不差地排布在这张脸上?还有不多不少的二十个手指脚趾,怎的就生得如此精准个个不差?如此想来,我既无能对他的面相、身材、天分、禀赋染指分毫,又凭啥以为可以对他的特长、学业、职业、前程做得了主?

我只能将深情藏在无情里,不露声色地与他朝夕相处,不是不够爱,而是怕爱的浪潮太汹涌,冲破了初心的堤防。这一场母子的缘分并非生生世世,扶上马送一程,可没有拽着缰绳跟着跑的道理,倘若他偏偏骑不得马,非要赶个牛车看遍山河,再或者用脚丈地铁鞋踏破,我终究只能眼睁睁看他消失在洪荒尽头。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谁的人生,不是自己误了自己?越是执迷的越教你失去,功成名就包藏住心如死灰。擒了仇首,失了荆州,称了王,落了草,哪个是拜爹娘所赐?

为人父母,实在不必为儿女的好歹自责过甚。做你该做的,说你该说的,剩下的,有宿缘的暗眼窥着,有未知的机缘候着,人力所能为者实在少之又少。

谁都不是谁的分身,终有一日,我们会在流离生涯里错失彼此,独自看着命运显露真身,或是图穷匕见,或是苦尽甘来,皆是各自换不得剧本按不了快进唤不来场外相助的淋漓宿命。


道道    
做过6年记者,后改做企宣,工作教子两手抓。小儿云舒刚上小学,不爱卡通爱国学,妈妈也在伴读的道路上温故知新,更觉任重道远。

 

 


2017 5月刊 《“我”是一位妈妈》更多菁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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