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到新西兰: 一堂跨越一万公里的自然养育课

Feel Nature with Your Own Hands

你要让阳光洒在心上而非身上,溪流穿躯而过,而非从旁流过。——约翰·缪尔《夏日走过山间》

文、图:陈惊鸿

远迁,给“自然缺失症”娃娃补补课

一年多前,三张单程机票、7个行李箱和一万公里的旅程,把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从北京远渡到新西兰的春光中。

孩子四岁,我和先生都是硕士毕业后工作十年左右,事业正在上升期。虽然忙碌,却也可称得上岁月静好,生活安定,正是典型的欣欣向荣的北京小家庭。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我们却开始思考,想要远迁到新西兰,去过一段两年左右的“家庭间隔年”。

虽然有着新西兰的Offer,但放弃现有的工作,连根拔起,在异国他乡重新开始职场打拼,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除了对远方和新鲜生活的向往外,最终让我们下定决心的,乃是新西兰纯净自然的诱惑——这个被誉为“100% Pure”、“世间的最后净土”的美丽国家,山河纯美,宛如世间最后的中土世界。

记得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中国的城市还没有那么庞大,尚不知雾霾为何物,生活仍被大自然包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孩子,爬树、抓鱼、滑冰、摘野果,在田野里奔跑打滚,在山坡上野餐。可以说,大自然带给了我对于“美好”的最初启蒙。可是,30年过去了,现在的娃娃们熟悉电脑远甚于花草树木,游乐场替代了林中漫步。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曈曈成为“自然缺失症”孩子,成为那孤独的“林间最后的小孩”。

让孩子能远离都市的喧嚣、雾霾和拥挤,在美丽的大自然中好好地撒个欢,在这个最伟大的课堂中,获得可持续一生的力量和领悟,这大约是我们远渡重洋,最大的心愿之一了。

日本?澳大利亚还是新西兰?自然之纯美是最大的加分项

实际上,在来新西兰之前,我们也曾对其他国家如澳洲做过调查。加上之前我和妞爸还曾在日本生活过半年,到底选择那个国家,也曾在心中的天平上几番衡量。

日本社会稳定,各种生活服务之细腻周全堪为全球翘楚,其自然教育也声名在外。但是,日本毕竟人口密度大,生活节奏快,城市仍然与大自然有着天然的隔离感。而且,日本文化有着天然的“紧张”和说不出的压抑感,我们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不是一个适合孩子释放天性,拥抱自然的最优选择。

澳大利亚是一个移民国家,同样山河壮丽,但是和新西兰比起来,却有其缺点。澳大利亚的夏天太过炎热,冬天也更加寒冷。此外盛产各种超级毒物,毒蜘蛛、毒水母、毒蝎子、毒蛇……常能看到体型巨大的蛇、蝙蝠造访民居的新闻照片。这个环境,似乎也不太适合孩子自由奔跑,总让人心中坠坠。

相比起来,新西兰就温和安全很多,地广人稀,有着浓郁的世外桃源的气质。约1000年前,它才迎来最早的定居者毛利人;400年前,它才被西方文明世界”发现”,迎来欧洲移民。新西兰的面积虽然和德国差不多,人口却只有400多万。可以说,自然和广阔的乡村才是这里的主角,哪怕是城市,也往往山环水绕,标榜为自然之都。

上天对新西兰极为眷顾,土壤肥沃,且硫磺含量高,毒蛇无从生存,无凶猛的豺狼虎豹,新西兰最大的野兽是野猪(还是当年移民带来的家猪逃走后野化而成)。连著名的本地鸟种kiwi鸟因为没有天敌都傻傻地丧失了飞行的能力。在新西兰户外徒步,安全系数可谓极高。

再者,新西兰位于太平洋板块与澳大利亚板块交界处,地球强大的力量塑造了壮观的地貌景观。无处不在的设施齐全的徒步道如一张庞大的网,串起了大城市绿化带、绵长的海滩、 高耸的悬崖、森林、河谷、 草场、农场和火山。

一言以蔽之,新西兰最有价值,最迷人的东西就是环境。当然,新西兰优秀的儿童基础教育体系和英语环境,也在我们的天平上增加的砝码。

尽管有着种种心理准备,可新西兰的“纯净”带给我们的震撼,还是从踏上这个国家的第一步就开始的。从海关时堪称严苛的检查程序(连登山鞋上的泥土也属于违禁)到无边无际的“鲜嫩”得仿佛能能掐出水来的蓝天。大白天,只见牛羊牧场不见人,驱车十分钟才见一白底蓝窗的民居遥据在山丘之上,真恍若不在人间。

在从奥克兰到惠灵顿的路上,我们还路过了一座海边的花果山——海狮的家。让我们惊异的是,这些海狮一点也不怕人,就算你走到距离它们一两米的地方,正在晒太阳的它们也只是拿黑亮的小眼睛瞟瞟你,一点都没有挪窝的意思呢。

而新西兰北岛中部的陶波湖更让我们大吃一惊,作为新西兰第一大湖,其湖水清澈至极,湖光山色令人流连忘返。在一则介绍资料上说,数年前,附近的居民曾向政府提出严重的抗议,只是因为湖水的清澈度由原来上百米降低到了几十米!

从幼儿园到大学,杰出的自然教育配套

落脚到首都惠灵顿,第一件事是给曈妞找幼儿园。转过了大大小小公立私立几个幼儿园后,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新西兰的幼儿园非常重视自然教育——譬如,不管那一家都有沙坑,还有各种配套的各种玩具卡车、挖土机,铲子、桶、耙子塑形模具也一应俱全。边上还有一大桶水,孩子们可以随时玩沙和水的游戏。

保护措施也颇为体贴,幼儿园要求家长在小书包里放置一套备用衣服,这样如果娃娃们弄脏或弄湿了衣服可以随时更换。沙坑每天喷水,保持湿度,避免扬沙迷眼。幼儿园放学,沙坑就用专用的幔子蒙上,以免混进树枝等杂物,戳到宝宝们的皮肤。

妞在幼儿园还很快学会了爬树,她不怕高,老师也温柔地鼓励和保护着她。于是,有时她趴在大树上观察一个新芽和枝杈,或者去闻一朵花,能沉醉其中长时间。在大树上,她不再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小手有力,小腿强健,四肢协调。一招一式,真像是个小猴王了。幼儿园的老师也非常绿色Style,其中一个老师兴之所至,抱来了自家养的一只黑母鸡,让娃娃们学着观察和喂养。这只给力的母鸡竟然还在幼儿园下了一只蛋,引来孩子们的阵阵惊呼。园长就更有范儿了,一天早上带来了她先生在海里捉的一只大黑金鲍鱼,给孩子们上了一堂海洋保护课。

有听家里有大孩子的妈妈们说,新西兰的中小学的自然教育也非常出色,比如往往都有园艺课和农业课。教孩子们如何利用花园废物或家庭剩饭制作有机肥料;如何识别可与蔬菜和花卉;如何保护它们不受病虫害的侵袭等。在世界经合组织(OECD)近年公布的一份报告中,新西兰被评为世界上教育状况最好的国家之一,新西兰出色的自然教育功不可没。

除此之外,新西兰中小学的野营文化也根基深厚,会组织每年一度的野营活动,学生要学习做木筏、系绳扣、划皮划艇、漂流、攀岩、岩洞探险等技能。童子军则是正规学校体系之外的教育补充,孩子们可以在其中学习野外生存、独木舟、骑马、滑雪、游泳。听说,因为新西兰优秀的自然环境,每年都有不少来自其他国家的小留学生,专门来这里进行自然教育的“国际游学”。

生活,无处不在的自然教育大课堂

除了常规的教育体系,新西兰无处不在的自然教育,还渗透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

居民的住房80%是Garden House,家家户户绿树成荫,青草盖地,四季花香,往往拥有自己的花园和菜园。我们入住的第一栋房子,门前就有一条小溪蜿蜒流过,对岸则是一大片草地。在家门口,我们每天都能遇到人丁兴旺的野鸭家族、紫水鸡、打秋风的海鸥、过路的加拿大黑雁,以及颜值爆棚的黑天鹅一家。

后院还有一片空白的花槽。土壤肥沃,阳光充裕,是天然的种子温床。不远处,就是一脉青山。在这里,我们终于体验到了“种豆南山下”的生活。

樱桃萝卜种子一茬茬撒下去,绿绿的苗便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圆圆的果实色彩鲜艳,可以吃个一口鲜,也可以切片做沙拉。自打洒下了种子,看小萝卜长大成为妞生活中的头等大事。野草常来捣乱,恰如梭罗在《种豆》中的描述一样,它们是一群有太阳和雨露帮忙的特洛伊人。在这场安静的战争中,樱桃萝卜们每天都看到曈妞用肉乎乎的小手和玩具小耙子前来助战。

大海也是那么清新,各种海贝在海边礁石上安营扎寨。卷起裤腿,在退潮时淌着清澈见底的海水,拎着小篮子,曈曈转眼就变成了捡海贝的小姑娘,不一会,就给自己搜集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不过,她也学会了保护大海,太小的贝壳,她会专门挑出来送回大海。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新西兰充满了自然气息的度假文化。除了常见的野外扎营,这边的家庭不喜欢订高楼大厦的宾馆,而是钟意于一座座异彩纷呈、山环水抱的度假屋。我们就体验过好几座风格迥异的度假屋。其中一座位于雄伟的马尔堡峡湾旁,除了无敌美景之外,房东还在屋子前面开辟了一片草场,养了一群小羊。柠檬树和橘子树被甜美的果实压弯了腰。

此外还有一座雪山下的度假屋,天气好的时候,打开窗子,便能看见远处那白雪皑皑的山顶。3000平米的大院子,草莓园中长满鲜红的果实,小葱、土豆、生菜、辣椒都长得生机勃勃。每天做饭前(度假屋都有厨房),我便交给曈曈一个小篮子和一把小剪刀,让她去院子里摘自己想吃的新鲜蔬菜。有一次,她拎着小篮子,忽然大声嚷嚷着跑回来,拉着我就往院子里跑,一看,原来有两只灰野兔来偷菜吃,跟我家摘菜的小女孩“狭路相逢”了。

还有一次,我们住在了山上的度假屋。居高临下,大海像是铺展在眼前的,一幅变化着的巨幅绘画。下午的骄阳下,它是浅浅的蓝绿色;黄昏,它从碧蓝变成了温暖的夕阳红色;夜深了,漆黑的大海之上闪烁着点点渔火,它们和天顶上璀璨的银河一起,点亮了我们的梦境。

听说,还有停泊在海滩上,被装扮成海盗船一样的度假屋;有牧场中,被羊群、牛群和牧羊犬簇拥着的度假屋;有森林之中,与千百只新西兰萤火虫做邻居的度假屋……

新西兰人特别热爱大自然。而来到新西兰不久,妞就有样学样地喜欢上了光脚走路。午后,她光着脚在小院的草坪上奔跑,给小葱浇水,拔杂草,扫树叶。海滩上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沙砾有点粗糙,贝壳也有着尖锐的边缘,但曈妞走得昂首阔步,气壮山河。

《寂静的春天》的作者雷切尔·卡森所说:“知识的重要性远不及感受一半。如果信息是种子,日后可以成为知识与智慧,而感受就是沃土,种子必须在其中发芽生长。童年就是准备土壤的阶段。”而曈妞幼儿园门口布告栏中写的一句话也曾那样地打动我“让我闻花香,听小鸟歌唱和雨滴落下的声音,让我看露珠晶莹,这样,等我长大后读到如此诗句,我才会真正懂得。”

或许,这就是这堂漫长的,跨越一万公里的自然教育课的意义所在吧。

 

 

陈惊鸿
《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编辑、记者,客居新西兰,满怀好奇,走走看看,从一个母亲和媒体人的角度观察刻画美丽独特新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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