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野狼与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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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十一那天,我在买买买的大潮里给云舒淘了一件羽绒服。这是云舒长这么大我给他买的第一件羽绒服,牌子不详,打完折两百不到,价廉物美。

我买童装不追品牌,质地过关式样大方即可。事实上,直到上小学前,云舒穿的大部分是亲戚送的二手衣服,直到长势喜人的他慢慢和亲戚家的哥哥个头差不多为止。

在公司里的一众妈妈和准妈妈中,我向来是被鄙夷与被批判的对象,因为从不与她们一道上天入地地为孩子淘货扫货囤货,穿的戴的用的总是缺了再买,云舒从头到脚也很少有叫得出名的牌子货。在现代妈妈们看来,这简直无异于虐儿。

现今社会,几乎每个孩子都代表着家庭消费的最高水准,这个高度甚至远远超过家庭平均数。但在我家,云舒基本和大人保持一致,很少有特殊待遇。盘子里剩下最后两块肉时,他会把大的那块夹给爸爸。不是买不起更多的肉,但与其让他吃得撑到嗓子眼,觉得肉理应无限量供应,我更看重他夹到爸爸碗里的那块肉。

我们的收入虽不能供他锦衣玉食宝马雕鞍,消费档次比现在高一截是没有问题的,但我不会那么做。

我相信在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上名校之外,一个有心的妈妈可以做的还有很多。童年太短世界太美好,不必将有限的时间和金钱耗费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好”字上。

我一直傻傻地认为,越是在温饱无虞的时代,人越容易陷入物质的温床,不知不觉地失去与生俱来对于残酷自然的耐受力。

因为无法保证终此一生都能有足够的福报生活在温饱无虞的环境里,我始终对那温暖舒适的一切抱有警惕,不希望有朝一日因为失去这一切而手足无措,担心那些在自然界十分正常的生存难题在习惯了舒服饱足的身体上变得加倍酷烈。

我不是杞人忧天也不是爱好自虐,只是需要的东西越多,受的羁绊就越重。而人终究是自然和社会的一部分,多留一分野性便多一分面对无常世事的底气。

所以我愿意每年花上一两万让云舒学他喜欢的音乐,带他看电影和演出,却吝于花几百块给他买件轻薄保暖的羽绒服;我愿意每年再花上一两万带他去旅行看世界,却吝于花上几千块给他置一条蚕丝被;我也愿意陪他坐在安福路的小店里喝茶看街景,却很少带他去星级酒店吃大餐。

在这个时代,即便没有蚕丝被羽绒服,没有海参雪花牛肉,没有高级轿车,我们的身体所受到的优遇也远远超出了生活必须的范畴,而舒服是没有底的,我怕一抬脚就刹不住。

几年前采访年轻的钢琴家宋思衡,他提到在法国求学时看到学校里所谓的富二代们,像他一样刻苦追求艺术梦想,很少用奢侈品,从穿着到饮食都极为节俭,经常一根法棍就是一顿午饭,物质的享受不是他们人生的主题。

宋思衡由此而懂得了一个在物质上懂得节制的人,可以在低调中丰盛,在含蓄中高贵。他也因此而领悟到,音乐同样是需要节制的,太多的激情并不能成就真诚的音乐。那一刻,我开始明白是什么成就了眼前这位艺术家。

一位朋友天生爱干净,甚至自称有轻微洁癖,工作再忙家里从来一尘不染。自从去了一趟尼泊尔,她克服了这种现代都市病,虽然家里不再那么一丝不苟地洁净,但她的人变得轻松自在,可以一天洗两次澡换几身衣服,也不再惧怕去到任何没水没电的地方。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这种突破。

生活可以根据收入和家境丰简由人,享受不是罪过,抠门也并非美德。我只希望在云舒的内心里培养起一种能力,一种随时可以突破任何既有的物质条件,随时可以从任何熟悉的环境里从容离开的能力。

鲜花拥有适宜的土壤和四季如春的暖房,在人们的赞美中益发娇美;野狼拥有无处不在的饥饿感和猎人的枪口,在追逐与奔跑中,它拥有了整个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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