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做点无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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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与友小聚,因长久不见谈资疏寡,未免冷场便邀云舒念诵新近习得之《长恨歌》以悦众。小人儿欣然大方吟来,一场中唐盛世风光正好。友听毕言到,好则好矣,然他费劲背这劳什子有何用处?我不意有此问,竟一时语塞。与小儿吟风弄月已经一年,从未思量过有用无用之事。

譬如饿了便端起碗,困了就躺倒睡,世事再怎么变,总有些事横竖是不需要变的。托胎在这古老文明之邦,开口便是平平仄仄抑扬顿挫,自然要追其根寻其源。那么来吧,看看汉皇如何因倾城误国,听听数九寒天里卖炭翁的冻饿之苦,还有那流觞曲水的潺潺之音,《出师表》的耿耿忠言……家山万里,留待你成年人后自去踏行,但风月和世俗、忠诚和奸佞、繁华和贫瘠、信仰和欲望,却早已铺陈在横竖撇捺的翰墨淋漓间,你,会看懂。

曾几何时,我们的言行被纳入一套奇特的评价体系,批判的价值标准仅仅是“有用”和“无用”。考试大纲里的知识点是有用的,找工作时的证书是有用的,升职用到的技能(包括厚黑学)是有用的,求婚成功的 表白是有用的,还有,学区房是有用的,辅导班是有用的,特长加分是有用的,奥数也是有用的。此外,均属无用。

可是云舒,我看到你捧一本书乐得花枝乱颤,我知道那笑声是有用的;看你将面包赠予乞儿,我知道那同情是有用的;听到你即兴奏出的旋律和陶醉其中的神情,我知道那陶醉是有用的。还有,当众发问的勇气有 用,秋日捡起的落叶有用,与小狗的亲昵有用,对朋友的慷慨有用,还有还有你那从早到晚没来由的傻乐,岂止有用,简直是价值连城的啊!

我无意告诉你这两者究竟哪个更有用,前者是目下流行的价值标准,它制造出敏感而脆弱的中产精英,操纵社会的总体走向;后者声弱和寡却生生不息,告诉世人有灵性的生命并非仅止成功一个目标。而选择权,在你手上。

去岁上学初始,每天放学归来在妈妈公司里吃点心,你都掰下一小块放在门口,留待你的老鼠朋友享用,我并未告诉你,彼时鼠患成灾的公司里,正以毒药为饵对鼠辈展开围剿;近来你不再布施口粮,只因几本科普读物下肚,明白了被人豢养者易失其生存能力的道理,而此时公司里的老鼠已屠戮殆尽,再无生存的机会。我体察你在收放之间流露的每一点善意,它并不因其对象是多遭厌弃的鼠辈而显得无聊。请告诉我,即便是对老鼠这般弱小的生灵,赶尽杀绝的胜利和不带机心的悲悯哪个更有力量?

还记得吗,几周前为了领养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你严肃认真地向我保证发誓会照顾好这个小生命,甚至筹划着动用一贯作为固定资产的压岁钱,为猫儿营务吃喝拉撒睡一干所需,神情间已纯然是一个小男子汉的担 当。为了争取家中反对派的支持,你在放学途中上下左右地思忖权衡,如何打动,如何说服,如何在情理之中为小猫辟一条回家的路。为此,你不惮于同素来惧怕的爸爸平等对话,沟通无果之后,又转而向心软的外婆求取同情。我看着你一次次鼓足勇气,一回回偃旗息鼓,即便最终还是未能遂愿,但那些付出过的努力、智慧、勇气与坚持,又岂会是一场徒劳?

人生是一场寻找真我的修行,最难做的不是为人做的功课,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功课,而是自己做给自己的功课。放下自我的执念,走向大江大海,这样的人生也无风雨也无晴,却举目皆是风景。

来吧云舒,继续我们的吟风弄月,老祖宗写诗作赋原不图有用,却留下数不清的佳篇滋养现世的人生,那是沉重的肉身之上,灵魂在歌唱。

当你路过正装修的店面, 脱口而出“ 陋室空堂……”;当你沐浴完毕喃喃一声“侍儿扶起娇无力……” ,我只嘿嘿一乐,与你执手看夕阳。

文:道道

做过6年记者,后改做企宣,工作教子两手抓。小儿云舒刚上小学,不爱

卡通爱国学,妈妈也在伴读的道路上温故知新,更觉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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