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太:在婚姻里做一个无用之人

如果你总在婚姻里感到无力,且无望,那是因为你还不够无用。

工作里无用的人,老板会在最短时间内逼你走人;婚姻里无用的女人,会立刻失去安全感。连动画片里的托马斯,都要做一个有用的火车头。即便你没了社会功能的用途,还有生理功能的用途,否则凶多吉少。譬如扁桃体,风平浪静时,你好我好;一旦腹痛咽痛,先一刀割了你。

为什么还是要努力做一个无用之人?因为无用之树才能够不被刀砍火烧,无用之人才可以乐享天年。现实婚姻里,无用的男人一大堆,无用的女人很少见。

身边有多少有用能干的女性友人,摊上装修、搬家这样的大事,都是自己跑断腿,累得脱层皮,而老公只负责拎包入住。我听说过的最有用的女人,怀孕时还爬珠穆朗玛峰,临产当天自己买好早饭,而后自己开车到医院,中午就生了孩子,可谓人尽其用。

可惜太有用的女人,生活也往往过度用力。终年奔波劳碌,疲惫日积月累,琐事火烧眉毛。即便付出的甘心乐意,也还是有些怅惘。试问哪位被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丈夫会舍得她里外一肩挑?

一个太有用的女人,有时甚至会给人单亲妈妈的错觉,因为家里的丈夫兼父亲永远缺位。一个吊诡的现象是,无用的男人在工作中会被当猪杀掉,但是无用的男人在婚姻里却稳坐钓鱼台,直到他退化成家里的另一个孩子,而鱼儿拒绝再上钩。

但是再能干的女人也有极限。你太有用,就意味着伴侣没用。尤其是中年女性,坏消息开始比好消息多。

“等生活中真有了生老病死这样的大事,才知道自己以前的忧伤都是狗屁。”此时如果伴侣指靠不上,就自动被视为路人甲,嘴动都嫌累,懒得悲伤,以节省体力。

到了这把年纪,不管主观上是否想成为无用的人,肉体都正奔着这个目标去。年轻时就算超出能力范围也要死撑,现在则动辄会身心大崩溃,不是装的,就是自保,是资源占用严重,非法启动太频的本能应激反应,终于不想再和低端硬件兼容,索性死机。

其实婚姻里的无用,不是成心扮没用,而是相信老公不仅有脑子,还有时间,力气比你大,技术比你强,绝不在家务上大包大揽,剥夺老公的劳动权,或者是每天学习、好好进步的权利。同时还能领悟无用是一种生活方式,那是一种不急于找到人生意义,不急于东风压倒西风,不急于揭开生命迷局的非进击、非营利状态。

无用的用处不胜枚举。无用的人不会为升职加薪绞尽脑汁,为股市跳楼大动肝火。无用的人压力少,心态好,不会产生完美主义强迫症,让伴侣生不如死;无用的人擅长培养下一代。俗话说“妈勤孩子懒”,反之,有懒人父母的孩子更容易成长为多面手。如果凑巧一家人都无用,还可以选择外包,为拉动内需出力。只是,外包需要付费,都无用谁去赚外包的钱呢?所以无用不等于无能,份内事还是要做好,荷包鼓些,活着容易。

如何在婚姻里达到这样高深的无用境界?当然还是要讲政治。比如主动示弱。家里大小事务由对方说了算。谁决定,谁担责。而后自己总干些无用的事,学学插画、烘焙。看上去懒洋洋,一副不争气的样子,其实是从容淡定。所谓无用,有时就是躲一边安安静静过好日子。

其次,还要学习把“我能”,换成“你能”。女友说,看着挺贵的食材马上要过期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准备烹饪。刚一撸袖子,老公问,你行吗?别糟蹋了东西。她立马缩回沙发,you can you up。

事实是她确实没有老公做的好吃,这当然是她多年来大胆放手培养的结果。一个百试不爽的经验是,不想动手就别苛求,但要真心实意,以评促变,注意技巧,比如点赞的同时也要提希望。因为光赞容易生出骗的嫌疑。到底睡过同一张床,在同一口锅里搅过勺子,是真是假双方心里都有数。

无用也要讲究有张有弛。平日在婚姻里不显山露水,没有召唤绝不主动现身,更不动辄吆五喝六,显示自己的声音最大。一旦需要,却能手起刀落,斩断麻烦。这种看似无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之后还能默默潜伏的救火队长,想不受欢迎都难。

只是,家情不同,无用的界限也不一样。一旦进入婚姻的围城,不论有用无用,都是追求成长,而不是追求幸福。

幸福不过是成长的副产品。成熟到一定阶段,自然无用,因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无用成为习惯,你就会发现自己承受的苦难并不比别人多,从此无肠可断、无懈可击,无事不欢,无人不爱。无用到这个地步,也就无坚不摧了。

  陶太
《菁kids》专栏作家。自由撰稿人,毕业于复旦大学。曾为FT中文网、《经济观察报》等撰文。

本文转载自菁kids北京2016年6月刊,点击图片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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